作者:张晓惠 @ 2001-02-23
花样年华
张晓惠
走进艺校园,我发现不知该往哪儿走。那两侧满是高高大大广玉兰的幽静大道呢?那清澈见底蜿蜒有致
的弯弯小河呢?鳞次栉比的高楼,花花绿绿的店铺,那通往排练厅的小小巧巧的石拱桥呢?是歌舞团的电
话让我来的,说是建团四十周年,几代团员都得回来排练。我大吃一惊说是都离团二十年了哪还能上舞
台?电话那边说,不管是谁,不管多忙,不管天南海北。拦住一人问歌舞团的排练厅在哪儿,那人朝我上
下打量一番诡谲地一笑说是那年头在哪还在哪啊!
排练厅果然还真是在那年头的地方,不变的黛瓦粉墙,熟悉的双开铁门。不同的是多了空调,水泥地
面铺了地毯,毛竹把杆换成了实木的,满壁的大镜子令大厅生辉。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庞。
“排练,排练了!”当年的小调皮现在的编导吆喝着我们去拿道具。一摞油黄的斗笠在钢琴边上,谁惊
叫起来:哎呀,这儿有名字!赶快找斗笠,哪只斗笠是我的?喏!一只斗笠递送过来,已褪色的蓝墨水,
一个稚嫩的“晓”写在斗笠边上!那是我们当年演出时防止拿错而写的,二十年岁月有多长?这些斗笠这些
字迹竟然一直还在!《红色娘子军》中的斗笠舞,《喜送粮》、《黎族舞》……就是捧着戴着舞着这些斗
笠,我们在排练厅中,在舞台上,在海边军营,在厂间田头,在烈日炎炎下,在寒风凛冽中,认认真真一
丝不苟地度过了十七八至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
那时,我们多认真啊!是的,认真又岂止在练功房在舞台上?演出换场时,小伙子上百斤的道具箱一
箱又一箱地背,我们这些女孩子也整夜地参加装台装灯换布景。在海边在农村体验生活晒黑了面庞累疼了
腰,小提琴手毫不怜惜粗糙了的手指……几位团兄戏谑着:为入团,我们拚了命地干呢,最后仍是一场空。
微笑、叹息、沉默还有盈眶的热泪。那是个畸型的年代,一切得看成份出身、社会关系。三大讲、斗私批
修还有那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也得批倒批臭。我们不懂却都那么虔诚而专注。多少年以后,每
每回想至此,总觉得盲目浅薄甚至无聊可笑,可这又怎能否定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我们不在用如花的年
华锲而不舍地为一种理想而努力而追求?谁又能说那时我们付出的情不是真的,流的血和汗不是热的咸
的?!
那时,我们被团里告之几不准:不准穿喇叭裤不准穿高跟鞋不准谈恋爱甚至不准涂口红……这些“禁
令”现在看来不免可笑,但就是在那样的约束和禁锢中,十七八岁的我们仍是满心的希望,这并不很清晰却
又坚定无比的希望如同日日升起的太阳,在黯淡的时光流转中顽强地照耀着我们。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顽强
的希望,我们在后来的日子中,无论命运怎样颠簸坎坷,都不曾颓唐消沉。改革开放的大气候更为大家提
供着机遇和显示才华的大好环境,我们有的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有的飘洋过海拿回了洋学位,有的成了叱
咤商海的老总、经理,也还有的二十年如一日仍铆在舞台上,无怨无悔地挥洒生命和汗水。
本来以为这么多岁月流逝,动作和舞步业已陌生,旋律和节奏不再跟上。可是,当熟悉的“万泉河水
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的旋律在排练大厅中婉转悠扬,我们这些二十年不舞的昔日演员是那么轻盈娴熟
又激情四溢地捧着斗笠、荔枝篮碎步、旋转、吸腿、扬臂、鹤立,围观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
的掌声。
原来,不管岁月有多长,曾经的认真付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二
十岁时的花样年华。原来,只要激情和活力永存,永远认真地对待生活和人生,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三十、
四十,岁月于每个人而言,永远是花样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