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1-03-24
乡 村 乐 手
张晓惠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沿着小路我们弯弯曲曲地穿行在绿树丛中。是一碧如洗的蓝天,是在这蓝天下
显出脉脉诗意的袅袅炊烟。同行的手才一指说,那就是你表大爷家,忽地一阵就鼓乐齐鸣:我早已为你种
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当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随着这伤感又深情的乐声,几个远房叔伯哥哥就
戴着黑纱迎了上来。是在乡下的表大妈去世,按习俗回来吊唁的。
见着有人来了,大爷家宽敞的几间瓦房前那一群又吹又敲的“吹子”,忽地奏起了《心雨》:因为明
天,你就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原来,刚才那“九百九十朵玫瑰”也是他们的“杰作”啊!
趁大家忙乱之际,忍不住走向这群在丧事中奏着这些并不哀伤的流行乐曲的“吹子”:不是该奏些悲伤的曲
子吗?那胖乎乎领头的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摆弄着手中的圆号笑笑地:那就是你们城里人不懂的了。老太太
无疾而终,八十有三,也算是人生一喜呢。若是青年人、小孩“去了”,那就不是这样的吹法了。
看看眼前的这些被老家人称之为“吹子”的乐队,又真正惊异,说是十八般武艺俱全也未必,但却是
圆号长号小号唢呐俱全,竟然还有萨克斯管和爵士鼓!老家的人说他们都是种地的,这我信,你看那双双
摆弄着乐器的粗糙的大手,你看那晒得紫黑色的脸庞。乐器乐理是向谁学的?什么时间排练?乐器是从那
来的呢?说实在的,就刚才那两支曲子,浅谙音乐的我听来也真是颇专业的呢,从音准到节奏还有那韵味
儿。
那坐在爵士鼓后面的汉子说,向钱师傅学的啊!吹萨克斯的那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说:钱师傅可是吹拉
弹唱都会呢。那胖胖的中年人笑了:还不是文革中宣传队的那底子。这年头,乡下日子好过了,就闲不
住,拉起个乐队乐一乐。这乐器都是自个儿掏钱买的呀。就他那爵士鼓,买了几千元呢。我说,哎,一年
老本挣得回吗?那汉子笑了:谈什么老本呀!就是自己喜欢吹啊拉的。邻里乡亲的,吃碗欢喜饭喝碗鸡蛋
汤就是了。钱师傅倒是挺得意:这前庄后村的,哪家办事儿都找我们,就村里乡里过年过节的,也是我们
去助个兴呢!来,弄个高水准的给这城里回来的姑娘听听!只见那萨克斯管轻轻向上一抬:……唢呐小号一
起回应,爵士鼓缓慢又轻柔地一下一下地起落,直撞我的心房,是那首《回家》啊!现代与乡土,哀伤和
明快,粗犷与婉约,这首西方名曲被这群农人用这些个并不齐全的管弦乐器演绎得深沉凝重,如梦如幻……
野地中的小花在唢呐声中绽放出红黄绿蓝,禁锢了一冬的柳絮儿在明快的鼓声中嫩黄黄地飘洒游荡,河坎
边的蚕豆花露出了紫莹莹的笑意,整个儿村庄漫漫四野都在这乐声中灵动雅致起来了呀!
要走了,特意去向这群乐手们说声再见,他们一起说再见啊!奏支曲儿送你呀!一阵急促的鼓声,高
亢嘹亮的锁呐行云裂帛,听来好熟悉的前奏,钱师傅圆号一个下滑音,却原来是那首《在那遥远的地
方》,车已开出好远,还听到: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粉红的笑脸,就像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