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人言 @ 2001-05-07
山水风情
吴人言
出去走走吧,大自然的山水清得让人心颤,美得令人心碎。我出门不多,有几次摄心动魄的感受难以
忘怀。
去泰山看日出,是爬上去的,因而也特别值得回味。 那是四年前3月底的一个子夜,12时40分,我
们从距离中天门2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开始向上攀登。 前半段路程人影交错、谈笑风生,不觉吃力。真正艰
难的是经十八盘到南天门的那一段,像是挂在空中的云梯。两旁黑咕隆冬,呼呼生风,眼睛只盯着上一级
石阶,不敢朝旁边和下面看,越往上爬越累,最后几乎手脚并用,胸腔起伏赛过拉风箱。当凌晨5时05分
一屁股坐上南天门前的平台时,连双腿再抬高一公分的力气也没有了。顶上天气晴朗,气温零下五度。能
看到日出的兴奋使我们很快忘掉疲劳,租了件军用棉大衣将汗水涔涔的身子裹紧,在拥挤不堪的餐厅里扒
拉下一碗牛肉拉面,然后随人流“流”进瞻春台的一堵圆门,在一处崖壁停住脚步。5时半后,东边山峦与
云天相接处一指宽的地方出现一抹桔黄色云彩,随着时间推移,云色渐深,并有霞光透出。6时10分左
右,朝阳露出指甲沿状的圆牙,冉冉上升,片刻后穿过云彩,凸现一只火红的圆球。此时群山生辉,几千
人欢声鼎沸。有灵敏者将食指与中指作“V”状,遥对朝日,拍下照来,犹如两个指头夹着一只蛋黄。登泰
山而小天下,观日出而亲朝阳,壮美不已。
雁荡山在浙江乐清境内,它给我的是另一种震撼。 山不高,以大龙湫闻名。大龙湫水由一道弧形瀑
布形成,这道瀑布像是被人从200米高的峭壁上突然甩下,直落潭中,着落处水花四溅,一派青蓝鲜黑,
往外则涟漪荡漾水色新绿,扩大至卵石坝处,瀑水流溢泛成雪花一片。 湫内有竹排两只,一老妪备蓑衣笠
帽,3元一次供人照相租用。人立湫边,只觉暑气全消。崖壁刻有“天外飞来天下第二瀑布”字样,细看落
款,获得意外惊喜,这些字乃由吴江老乡、时任乐清县丞的金枚大于同治壬申二年所刻。实际上,山有瀑
布飞泉并不稀奇,雁荡奇就奇在这瀑布经那么一甩,竟势如千钧,浸淫进山体的五脏六肺、耳际发根。“花
树青如翠,处处见流水”。其主体山峰直上直下,似刀劈斧削,除间杂绿树白花,红、粉杜鹃外,红褐色的
崖壁到处有清水渗出,看去像煞“一得阁”的墨汁漫头泼倒,止不住地肥肥地流淌。上山的路蜿蜒曲折,一
边是山涧小溪,清洌的溪水越过鹅卵石汨汨向下,大妈、少妇、姑娘们在溪边捶衣汰物,漂净的白色的或
嫩黄色的衣褂,就晾在大大小小的圆石上,纤尘不染。山路另一边是店铺人家,路面由青石板铺成。山水
无处不在,随心所欲地从店家门前的石块缝隙流出,清气氤氲,沁透游人?
故乡没有名山大川,是一个湖泊的世界,冠以“湖”、“荡”、“漾”名称的大小水面遍地皆是。前些时
候回想起儿时情景,曾作一首小诗记趣:清水漾头水泊天,翘臀俯首静朝前。石窟藻底包抄起,虾似跳虫
雾似烟。在那时的眼里,一个小荡也大得吓人,长大后方知可笑了。在家乡的湖泊中,著名的算得上大的
只有太湖。说来惭愧,在家时只去过两次太湖,都在70年代前半期。第一次是混在生产队的拖拉机里去
的,时值隆冬,县里大张旗鼓地围垦太湖,民工们都搭棚住在湖里滩 涂上,到处都是人,齐膝长的农田靴
穿在脚上,一不小心就会给芦苇茬子戳破,太湖是什么模样并没有真正看到。第二次是夏天,高中毕业后
不久,去看望一位在太湖边上卫生院当医生的同学。中饭吃过老酒,我与他一起坐在高高的石坝岸上,看
着太湖水一排一排地从远处涌过来,越过脚底下的茭白塘,打到护岸石快上,碎成灰白的浪花,前面的刚
消失,后边的又上来了,生生不息。湖面看不到边际,湖底平坦得令人不可思议,极目处渔民们成了芝麻
大的黑点了,还从容地在水中蠕动。二十多年来,那湖水,那湖风,就一直在我心胸扑打着,清凉,浩
淼。
如果说当时的太湖是以原始力量吸引了我,那么八十年代初到绍兴东湖,留下的则是精致的可触摸的
记忆。绍兴人杰地灵,总理老家,鲁迅故居,兰亭,鉴湖,会稽山,咸亨酒店,要忠有忠,要侠有侠,要
义有义,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商有商。东湖依小山丘成形, 一条长堤及其漏花粉墙将湖与运河隔开,
湖外河还是河外湖,空透连结,难认难分。湖水清澈得让人发飘,小山上的草木亭阁、秀石雕栏,悉数倒
映湖中,尤其是中间那个傍山浸水的陶公洞,比画在宣纸上还湿润灵动。坐乌篷船游洞,先读洞口郭沫若
1962年秋的题诗:箬贲东湖凿自人工,壁立千尺路隘难通,大舟入洞坐井观空,勿谓湖小天在其中。船进
洞内,果然如此,山水相抱,天光不灭,出洞了仍不知妙在何处。
人生如转蓬。25岁前为见不到大海发愁,25岁后住到了黄海之滨。初见黄海时还在高校读书,几个
同学青年,夜宿海边人家,第二天一早上海堤。何等壮观的阵势呐!黄白色的潮水从遥远的海面上来了,
静观如江南农田刚收割后垛起的稻堆,一个挨一个,数也数不清,动看如疆场撕杀,万马奔腾。一刻钟左
右,巨浪拍岸,惊心动魄。第一印象,黄海就以雄浑豪放的主导性格特征刻进了我脑子里。黄海也是丰富
的。即使在中部最贫乏的地段,她也为渔民们送来了金饭碗银饭碗,为地方带来了别墅镇别墅村,为人类
培育了一片又一片世界级自然保护区。秋天去看,在连片无垠的庄稼和苍苍茫茫的海水之间,滩涂红得要
燃烧。使滩涂燃烧的是一种低贱的小草--盐蒿草。它不要人播种,不需要肥料,不怕盐碱严寒,坚韧和粗
放。理智地说,滩涂长满盐蒿草,很可能是尚未实现现代化开发的标志。眼下经过加工,盐蒿草也已进入
高档宾馆的餐桌,但光靠它自身,增加不了多少GDP。然而,它这种精神,这种品格,假设现在还讲精神
和品格的话,你能否认吗?
与黄海不同,南中国海向我展示了大海的另一面。六年前我们从海口到三亚,汽车在东高速公路上飞
驰,路边的海水恰似一匹巨大无比的绸缎,飘动着铺向天际,当车子拐弯时,宝蓝宝蓝的大海就像要站立
起来,倾泻过来。我从未见过这样饱绽的鲜蓝的大海。在弯月形的三亚大东海浴场,放眼望去海水由远而
近分成五层色彩,最远处为深蓝色,第二层为浅蓝,第三层蓝白,第四层转为深绿,覆盖沙滩的是澄澈见
底的淡绿色,层次分明,衔接柔和,十分清静宜人。“天涯海角”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巨石散落的海
滩。海水明净如镜,沙似粉一般细软,无数圆石长石或蹲或立在浅水滩上,椰风穿过这些石柱,和着海
韵,从四面八方吹拂你的身躯,净化你的境界。至于能否净化和净化到何种程度,自然因人因时而异。就
我而言,自从见了海南的海后,便被她那洗心革面的蓝色所倾倒,至今不忘。
2001年5月5日 智慧城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