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汗水淋漓中的相约 吴人言 不是春花秋月。自从坐了办公室后，对春天的感觉越来越迟钝，偶尔有一天外出，发现油菜花开了， 才醒悟春天已热热闹闹地来了。在那个季节，只要走出市区，就会闻到水的清气和花的香味，心情总会灿 然。谁在远方驾着轻骑，长发乌若琼瑶，飘似飞瀑，携来春风春色春景春情，是广告，还是梦幻？ 秋天的月色已为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屏蔽， 只在午夜醒来，望着一窗辗转而来的明月呆想。是那个我 未去过的快现代化了的小镇吗？应当没有芦花，但还有稻香。我会找一个干净的客栈悄悄住下，然后买一 份客饭吃，然后推开窗子，夜空澄清，绿树红瓦，秋水伊人。末了明白，这还是唐诗宋词里的意境。 不是冰冻雪封。雪后冰冻的柏油马路最难骑车，战战兢兢踏到办公室时，耳朵冻得钻心疼。室内有空 调，脱下棉袄，心思还在窗外白雪皑皑的屋顶，还在遥远的河面上。想来你那儿也不会有大江大河，我年 幼时，与小伙伴们站在结了薄冰的小河边，那冰实在太薄，谁也不敢踩踩看，只拿着瓦片削过去，比谁削 得远，如今你是否会穿着漂亮的羽绒服或羊绒大衣，戴着雪白或乌黑的丝光手套，像我们童年那样拾起碎 瓦片去削冰呢？成龙曾问自己“我是谁？”，我问自己，“你”是谁？ 那是个酷热无比的夏日。我出差途经苏州，忽然生出再去同里看看的念头，而且立即成了行。同里作 为历史文化名镇，与我的故乡同属一个县份，先前只到过一次。上次来时，秋高气爽，同里还没有这么大 名气，朋友主要带我看了退思园，走马观花，照了几张相。这次来时正值大伏天，第一站仍然是退思园， 看得比以前热烈，仔细，弄清了曾任安徽兵备道的园主人任兰生，因官场倾轧而辞职回乡，建此花园，并 取“进而思忠，退而思过”之义，命名为“退思园”。 退思园里展示的字画丰赡。我穿堂过室，几乎将所有的对联书轴都浏览了一遍，可事后恍然难忆，唯 记得后花园“闹红一舸”上的四个字：有头无尾。这“一舸”，实际上是一座石船状凉亭，头若船形伸入水 中，尾与回廓过道连成一体，因此叫有头无尾。我默立船头无言，始而不解，人世间做事都讲究有始有 终，这任兰生为何造个有头无尾的东西呢？似乎有感应，从右边来了一对汗水涔涔的恋人，男子已进入中 年，不事雕琢，女子非常年轻，秀发披肩。端详片刻，男子说有头无尾不好，女子想了想说不一定，世间 事很难都觅个结局，也许无结局就是一个结局，还可以理解成----两人同时说：事情只有开始没有终结， 将绵绵无期地继续下去。男子笑了，说，记得中午吃肯德基了吗？女子认真地说，记得，我希望到我牙齿 松动了，我们还能坐下来一起啃香辣鸡翅。男子动情地说，我很想我能长寿些，实现我们今天的预约。 他们依傍着走了，我若有所悟，原来“有头无尾”还有这样的理解。对呀，任兰生也是这个思路，官未 做完就退隐了，不就是有头无尾？而石船紧连整个退思园和更广阔的家乡土地，其心灵的仕途和对人间真 情的期望，将得到无尽的延续。我已离开家乡20多年，没有做什么官，更没有发财，又是学文的，到了这 个年纪，想“退隐”，不说造这么大的花园，就是在县城买个小套商品房都没有能力，想辞职，丢掉组织给 的饭碗后干什么呢，可能打工都不会有人要，还是在劳劳碌碌的工作中“退思”吧。我与石舸相约，不管日 后我会第三次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第六次来退思园，30年后，我一定还要来一次这里，站到“有头无尾”的字 下，轻轻地省思。届时，那对恋人中的男子应与我一样满头飞雪，那位女子也该皱纹爬上眼稍了。也许， 他们中途会出现变化，也许，我会等不到七老八十，但我们都曾经拥有。从退思园出来，整个人像从水中 捞出来一样。天气热得让人虚脱，也热得让人痛快。 既已相约，我会不再为名利地位伤感。现在“城”里“城”外人都说官场存在严重腐败，跑官要官卖官买 官的也确实屡屡东窗事发。其实，一个人的仕途升迁，受到多种因素制约，主观条件具备了，还有客观条 件，主客观条件都有了，还要机会。每人都有长处短处，有的时候，好几个突出的长处也抬你不上一个台 阶，而一个容易忽视的短处或某一环境的不足，却能使你久久地套牢。在累积条件的过程中，在捕捉机会 的关键时刻，不同个体的人品得以形成、巩固和显示。即使你错过了机会，即使你失败了，即使在连工资 都不能保障的情况下还要拼命地工作，如果问心无愧，你就能挺住，就感到坦然。 不再在欲望的诱惑面前彷徨。人有七情六欲，禁欲主义行不通，既禁不了，又助长假道学。但有些欲 望是不能放纵的，人还得在不少时候和自己过不去。拒绝欲望的诱惑，和自己过不去，不是所有的人面对 所有的事都能在第一时间坚定地做到的。月朗夜静，清风徐来，《聊斋》里的狐仙多半聪明智慧、善良俏 丽，令人心痒。现实生活中却并不如此美妙，权钱色多半紧密相联，一旦陷入富贵温柔乡，自拔无力，呜 呼哀哉。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前路漫漫，我辈尚须不息努力。 不再囿于眼前安逸而损失健康。先前听传，叶圣陶老的长寿秘诀是基本不运动，喝酒，便奉为圭臬。 而今尽管还能连熬几个通宵不趴下，磨劲依旧，但肚子鼓了，血脂高了，腰也酸了，开始真切地认识到健 康的重要。这次退思园之行，石舸给我全方位的启示，为了30年后那次践约，不仅要有健康的心态，还要 有健康的身体，不求仙风道骨，只求神清气爽，最糟糕，也要做到虽颤颤巍巍，而能自持。我有充分的信 心吗？ 智慧城原创 2001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