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乔 @ 2001-08-15
玫 瑰
张 乔
吉安镇位于奇峰之下,秀水环抱,以宜人景色闻名遐迩。
小镇自古多出才子,凡年轻好学者,纷纷金榜题名,在京城谋得要职,享受高官厚禄。众才子中,唯
管蓟例外。此人自幼胸怀报国大志,十年寒窗,铁砚磨穿,论才学无人能出其右,只因在御试中抨击朝政
腐败,最终榜上无名,败绩而归。
想到与当政者不能志同道合,管蓟干脆断了腾达之念,回到家中,专心与满院花草为伴。
许是受环境熏陶,管蓟自幼惜花如命。年前御试不中,又因贫穷,而立之年仍未成家,便对花草有了更多
的感情。
此人有一手调养绝技,经他培植的花草红的似火,白的似雪,形态各异,美不胜收。慕名而前来观赏
者无不称奇叫绝。亦常有同道中人欲开出高价购买,他丝毫不为所动,答曰:“此乃吾命也,岂可擅卖?”
于是,管蓟依旧每日作几幅字画去集市讨个摊位,换些粗粮,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清清淡淡。
往返集市与住处须途经一片树林,其间鸟语花香,有数米见方野玫瑰丛煞是美丽。玫瑰丛中尤以一株
紫红的高出众株尺许,分外抢眼。细观之,但见她茎细刺嫩,纤尘不染,柔枝之上叶绿欲滴,衬得九朵花
儿朵朵可人。
挚爱之下,管蓟欲将这株红玫瑰移栽至自家院落,转念一想,此奇葩汲天地之精华,怒放于山野之
中,其超凡之美堪称鬼斧神工,必有其理,实不忍心据为己有。
不料,此后吉安镇突遇旱灾,数月内鲜有雨露,遍野植被受损,管蓟眼见那红玫瑰逐渐失去生气,若
不施救,恐时日无多。于是赴数里之外山泉源头取清凉之水,趁赶集途经此处,浇灌下去,寥寥几日,那
玫瑰便恢复了生气,更显妩媚动人,管蓟自然欣喜万分。
一日黄昏,管蓟自集市回来,远望去,隐约见一红衣女子立于那玫瑰丛中,似等待某人。管蓟疾步前
去,却见花不见人,四处张望,了无踪痕。定睛看那株红玫瑰,格外玲珑秀美,片片瓣儿根根蕊儿无不精
神抖擞,恍惚中,只觉眼前一亮,那红衣女子复又出现,竟立于面前,只见她明眸皓齿,粉腮丹唇,亭亭
玉立。管蓟便上前作揖道:“在下管蓟有礼了。”
那红衣女子屈膝还礼。
“不知小姐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做甚?”
“小女子特来相告,公子家后屋有些银两,来路正当,只管受用。”那女子说完,转身欲走。
“小姐留步。”管蓟听罢此话只觉一头雾水。
那女子遂停下秀足,回眸望他,展露一丝倾城之笑。
“小姐所云,管某多有疑惑。小姐所言银两从何而来,又怎知置于寒舍,吾与小姐素昧平生,因何馈
赠?”
“公子何必多问,取来受用便是。”
“小姐此言差矣!管某一身正气,无功岂肯受禄?”
“管公子不必深究。”
“倘若小姐不肯相告,管某抛弃了那些银两便是。”
“小女子只怕说出真相吓着公子。”
“管某堂堂七尺,何惧之有,请小姐赐教。”
“实不相瞒,小女子就是这株山野红玫瑰。”
“荒唐!你倒底是哪家顽皮女孩,甚晚不归,在此顾弄玄虚,小心豺狼吃你。”
“公子若是不信,请看。”说毕,红衣女子解开衣襟,露出冰清玉洁的肌肤。
管蓟连忙背过脸去。
“公子但看无妨。”红衣女子道。
管蓟这才回过脸来,只见这女子胸口印有一株红色玫瑰,其状与己精心浇灌的那株无异。伸出食中二
指贴在女子胸口,竟无丝毫心跳之感,亦无常人体温,只觉指尖冰凉,顿时吓得厉声惊叫,这才发现自己
平躺于地,于是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哪有什么红衣女子,做梦罢了,刚刚梦境中触摸女子心跳之手打翻水
罐,难怪无心跳之感却有凉意呢!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管蓟躺于铺上,辗转难眠,脑中浮想联翩,忆起梦中红衣女子所言银两之事,
仍觉蹊跷,于是起身察看,待其进得后院不禁惊出汗来。原来,如梦中红衣女子所述,真有两摞银锭整齐
叠放于屋檐之下,千两有余,闪耀于月色之中。
管蓟惊魂未定,正呆愣着,忽闻叩门声。连忙关上院门,加上木栓。
待其打开正门,见来访者不是旁人,正是那梦中所见女子,摇头再看,真真切切,绝非梦境,不禁腿
脚一软,吓得瘫坐在地。
“你……你倒底是人是鬼?”管蓟吓得魂飞魄散。
“公子莫怕,”红衣女子道:“小女子特来谢恩。”
“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恩……之有?”
“小女子名叫玫瑰,原是瑶池宫女,因失手打碎玉器被贬至凡界受难。前日吉安久旱,幸亏公子搭救
才保得性命,胸怀感恩之情,见公子清贫,欲以银两答谢公子,故而冒昧闯入梦境,又恐公子不肯接受,这
才登门拜访。”
听罢解释,管蓟才有力气站起身来,将玫瑰迎进屋内,两人交谈甚久,直至次日清晨玫瑰方才离去。
此后,玫瑰每日来管蓟处,帮其料理家务,生火做饭,俨然贤妻。管蓟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幻想与其行
夫妻之实,让玫瑰永伴身旁。
谁知一日,玫瑰匆匆而来,告之受刑期限已到,将返瑶池,今后恐难再现凡界。话音未落,空中闪过
霹雳,窈窕身形旋即消失。
管蓟哪能罢休,追至树林,玫瑰丛尚在,已不见红色仙葩,伤感之情油然而生,禁不住颓坐于地。
自那日起,管蓟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更无心再去集市摆摊,每日来到林间,等候在玫瑰丛边,直至牵挂
过度,昏死过去。
待其醒来,不知时日,惊觉已躺在自家床上,周身舒适无比,扭头一看,玫瑰近在眼前,正含情凝视
自己,只是美貌间流露忧郁神情。
管蓟大喜过望,坐起身来,拉过玫瑰,欲与之亲热,玫瑰温顺而从之。
时至深夜,管蓟被撕心裂肺之声惊醒,发现玫瑰不在枕畔,遂起床掌灯,寻声来到堂屋,见玫瑰辗转
翻滚于地,大汗已湿透薄衫,痛苦万状,管蓟慌忙上前扶之。
“相公……莫惊。”玫瑰道。此时空中霹雳大作。
管蓟胸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原来玫瑰见己昏死林间,铤而相救已是触犯天条,又以身相许,此乃不赦
之罪,定将贬为凡体。
正焦急间,夜空恢复平静,玫瑰似有好转,见管蓟满脸惊慌焦虑,强挤笑容道:“贱妾无事,尽管宽
心。”
管蓟感动之至,连忙扶起玫瑰,将其柔弱之躯揽于怀中,渐感常人体温。
管蓟不禁更拥紧了玫瑰,激动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2001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