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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克:从硝烟中走过来(三)
作者:黄克 @ 2001-09-21
(十)莱芜战役
1947年2月上旬,我军挥戈北上。当时,整个部队分左、中、右三路。左路三个纵队,由我纵队司令
叶飞统一指挥。我纵队是左路的先头部队,目的地是莱芜城西南约50华里左右的羊流店,浦洼地区。当
时,我团奉命从鲁南枣庄某地北上。二月中旬到达预定地点,我四连因担任阻击任务,迟到了两三天。当
时我军在沂蒙山区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很快的作好战前粮弹补给,并积极的作好了战前各种准备工作。
2月20日,莱芜战役打响了。当晚,我二师攻占莱芜城东的戴家花园和吴家花园等地,有些阵地
几经拉锯才巩固下来。
第二天,我纵队三个师从东、西、北三面将莱芜城敌人紧紧钳住,团团围困莱芜城里敌人李仙洲
集团。当天,据可靠情报密告我军,敌46军部队陆续赶到莱芜与敌73军靠拢,这样敌人的兵力相对集中,
为敌人突围构成了条件。敌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召开将级军官会议,会上决定按照第二绥靖区司令王
耀武的命令行事,即经吐丝口往西北,从明水方向突围。是晚,我军又得到地下党情报,内容是相同的。
于是我军连夜调整部署,我第一纵队全部撤出对莱芜城的包围,将部队撤至吐丝口西南的河堤上,离吐丝
口约十多华里,地处大沙河西侧高家洼一带。部队摆出了一字长蛇阵,最前沿离沙河东南北向的公路不足
一公里。我一纵队后面,还有两个纵队集结待命,统由我一纵队司令叶飞将军指挥。
大约上午11时许,莱芜方向敌人蜂踊北上,队伍秩序混乱,争相逃命。敌46军和73军两支部队
混杂在一起,有的地方三路纵队,有的地方五、六路纵队,他们的师、团长找不到营、连长,营、连长找
不到自己的兵;真是官不顾兵,兵不顾官。真所谓是兵败如山倒!我们从望远镜中看去,活象赶趟鸭。当
敌先头部队离吐丝口不足一华里时,我六纵防守吐丝口的一个团,便全线出击;南边莱芜方向我兄弟部队
便封死敌人的退路。至此,东自芹村,西到高家洼沙河以东,南从白龙,北为周家高庄。在这东西只有
六、七里,南北不过十里的狭长地带内,李仙洲集团四万多人陷入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的绝境中。
我军从四面八方压缩,收拢这条狭长的“口袋”,敌人更是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他们几万人在“口
袋”中团团乱转,一发炮弹落下来,就炸死炸伤一大片敌人。他们只得乖乖投降。
这一仗,光是我营就俘虏敌官兵1,000多人,缴轻重机枪近百挺,步枪短枪无数。仅我四连
抓获的俘虏300余人。就连我们的管理排见到各班排出击,他们竟也眼红了,跟在后面顺便亦抓到30多个
俘虏和缴获50余支步枪、两支短枪。战斗结束后,营部专门表扬了我连管理排,表扬他们“机智勇敢”的英
勇精神。
一场大的战役中,参战部队多,也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我四连在总攻出击时,副连长陈宏同志
是个近视眼,部队冲锋时,他指挥一个排三挺轻机向东北方向迷迷糊糊打了一夹子弹,误使我友邻部队第
六纵队某团的一个连伤亡七、八个同志。该部团参谋长发觉后,迅即用指挥旗帜与我们联系,双方才停止
射击。该参谋长后来与我说:“要不是我们联络得快,我们九挺重机枪打过来,你们这个连也差不多
了。”我当即向他们承认我连指挥上的错误,表示歉意,并表示立即向我营、团指挥所报告此事。在战斗结
束后,团部命令撤了陈宏的副连长职务,同时给其记大过一次的处分。与此同时,函告六纵队某团司令
部,请他们给予谅解。
前后不到三天时间,莱芜战役就胜利结束。李仙洲集团七个师全军覆灭,十九名将级军官无一漏网,
全部被我俘虏。毙伤敌军两万余人,生俘敌官兵四万多人。此役我军仅伤亡六千人左右,我团仅轻伤五
人,我们四连无一人伤亡。
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为了确保济南和昌潍等地安全,急令胶济铁路中部守敌向济南和昌潍两
侧收缩,相对集中兵力。于是我华东野战军趁莱芜战役胜利之机,集结了六个纵队,挺进胶济铁路线。我
一纵队进驻张店、周村一线休整了一个月左右,总结鲁南和莱芜两大战役中的部队政治工作经验。正在这
时,我华野司令部派出少数几支精干部队,在临沂一带摆开与敌决战的架势;并在津浦铁路西侧的运河上
架起了五、六座浮桥,扬言以备我大兵团临时运用。这使敌人对我大兵团的举动捉摸不透,简直不知所
措。
我一纵队休整后,便以神速的急行军向西南方向挺进,向津浦西侧的宁阳城进发。在头十天里,每
晚都是八、九十华里急行军。以我二师为主,仅花一天多时间,歼灭了吴化文部的一个团。在宁阳这一仗
中,我四连第一次一对一打巷战,反复较量,九进九出,前后共打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敌人一个连部和
一个排被我连围攻在关帝庙里,我四班用了两包各两公斤黄色炸药,将庙门轰开,敌人几乎全部被震昏震
死,即使活着的几个人亦都惊呆了。敌连长被我连几个战士乱刀剌死了,50多人被我连生俘。但是,这
次战斗的胜利,我连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主要在巷战中伤亡较大,我连党支部七个委员负伤五个,而且
伤亡的大多是班排中的骨干,大家的眼睛都打红了。
宁阳战斗是我师张店整训后的第一次战斗洗礼,亦是我团经受到的第一次考验,一个团围歼了敌
一个团,而且速战速决,证明了我团具有强大的战斗力。我连全体指战员第一次实战,经历了一个连对一
个连的巷战的检验。师、团首长战后来我连看望大家,赞扬了我连自整编为加强连后的战斗作风。实践证
明四连是能攻善打的战斗集体,要求我连将这种战斗作风继续发扬光大。
芜莱战役后,我军一股作气连续收复了十三座城市,控制了胶济铁路中段200多公里,使鲁中、渤
海、胶东三个解放区再度联成一片。这样,蒋介石妄图南北夹击歼灭我军山东机动主力部队的梦想,遭到
了彻底粉碎。
(十一)血战孟良崮
1947年春,国民党对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遭到失败后,复又调集13个整编师,加上地方部队计
60个旅,25万余人,从临沂、泗水、大汶口一线,分多路并肩前进,向我鲁中山区进攻。他们所采取的战
术是密集靠拢,稳扎稳打,实行棋盘式的重点进攻。这种战术又叫“集团滚进”战术。
我华东野战部队针对敌人的这一战术,执行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作战方针,暂时放弃一些解
放区的城市,后退一步,诱敌深入,寻机破敌。我们凭着一副铁脚板,与敌人四个轮子周旋。 从莱芜战役
后,孟良崮战役前,我们纵队天天都强行军,头十天每晚至少80华里,第二个十天每晚都在100华里,
第三个十天每晚120华里。但是,从行军路线图上看只有三、四个村庄或集镇,大家以为一天最多行军
60-70里路吧?强急行军时,我军的行军口号是:“赶到敌人前面去,胜利就属于我们的!”行军的最后一
天晚上,是要插进敌人的心脏。那晚,师团主要首长带了一批人亲自来到路边要道口,向行进中的部队指
战员作宣传鼓动工作,并向部队交待说:“同志们,今晚的行军任务特别重要,大家要跟上大队,不允许一
个人掉队。各人身上的武器装备不准发出一点响声。”团首长在部队出发前还对营党委委员以上干部说
明:“我们师是我第一纵队的前卫师,担任主要任务的。”师、团首长这样反复叮嘱,我们知道这次行军非
同一般。战役后才知道,这叫挖心战,我师好比孙悟空钻入铁扇公主肚子里,是挖心战的刀尖子。是晚五
时半至第二天早晨七时半,我们竟走了145华里。大约离我营目的地马鞍山还有十几华里路,天已大
亮。我们在山下小路急速前进,向山上看,雾气很大,我们看得到敌人在山上修筑工事,但是他们看不到
我们,亦听不到我军行动的声响。这时,我们部队首长从后面传来命令:“加速跑步前进!”
我营先头部队刚到马鞍山庄上,恰巧敌人大约一个排游动到此,与我营前卫连六连相遇,两下
当即交火。我后续部队赶到,加派了一个排兵力,来个前后夹击,只几分钟时间就把这个排消灭了。待我
全营刚部署好,敌人两个营分两路向我营驻地攻来,正好遭到我营痛击,加上右侧兄弟部队皮定钧独立师
侧应,内外夹击,把两个敌营打得抱头鼠窜,大部分被我消灭了。
当我营进驻马鞍山庄时,要我连派一个排在西南侧约250公尺的小山坡上放军事哨,以便观察和侧
应。营部决定要去一位负责同志掌握动静,但是,副营长刘毅刚在反击战斗中阵亡,副教导员杜某某从地
方带头参军来部队,到职不久,又未曾参加过战斗。于是,我就挺身而出,向营长、教导员请命。因为我
是营党委委员,连指导员,况且这个排又是我四连的,那个军事哨上由我去较合适。当时营长黄以乾、教
导员徐武两人几乎同时表态:“由黄克同志去最好了。”我当即带了一个通讯员,迅即跑步并以蛇形动作跃
步前进。开始约百把米很顺当亦很安全,大约前进至150米左右光景,敌人发觉了我与通讯员的行动,便
以两挺轻机枪向我俩射击。子弹头在我俩左右前后激起泥灰飞舞,我心中有数,绝不能停留半步。大约还
有50米左右就可以到那个小山坡了,我俩已经筋疲力尽,实在跑不动了。于是,我与通讯员几乎同时卧倒
爬行滚进。营部观察到我俩倒下,以为我们负伤或者牺牲了,又另外准备派营部政治干事罗明带一个通讯
员前去替代我。说时迟,那时快,我以最快的速度滚到前沿,并以指挥旗帜与营部取得了联络。这时,大
家的心才放下。紧接着,我又与友邻部队皮定钧独立师的一个团参谋长联系商定,只要一方受到敌人攻
击,相互支援。 当敌人第二次约以一个团向我营驻地攻击时,该部与我们内外策应,很快把这个团打了下
去,敌人还留下了近百具尸体。我们的阵地更加巩固了。
第二天一整天无甚大的战斗,只有零零星星的冷枪和冷炮声。我连长沈先能同志在我部队将要转移
阵地当儿,左膀遭敌冷枪打伤,我的右小腿幸亏绑腿布系日本呢子绑腿布,质料较厚,很结实,敌冷炮打
过来,有一块约二寸长三分宽的六0炮弹片插在右小腿上,绑腿布打破六层,未曾伤及皮肉。晚上,各部
队都进入总攻位置待命。
当时部队最大的困难是吃饭问题,战前个把月时间,天天紧急行军,干粮供不应求,所以各人身上都
背有米袋。但是阵地上不准烧,后勤一条线又送不上来,即使能送一点上来,要化很大的代价。有一次,
送两担小米粥刚到山口,两个山东籍年轻勇敢的炊事兵被敌人封锁的机枪射中,当场阵亡。我们部队在山
上近三天未吃到一碗饭、粥,每人仅分到一把山芋干子、两把生花生壳果。不过,我们比被围困在山上的
敌人要好得多,他们连水都喝不上一口,我们还可以轮流到附近的山沟里找点水喝喝呢。
第三天的凌晨,各部队都在积极准备总攻前的工作。有的加固工事,有的找登山器材,有的擦枪、擦
炮等等。我们的团长戴克林同志带了几个参谋、侦察员、警卫员、通讯员、医务员等一行十几人,突然来
到我们前沿阵地,竟使我大吃一惊。团长看到我,急忙问我:“你们营指挥所在哪里?”我说:“他们在后
面山坡上,离这里约有一百多公尺。”戴团长当时对我就说:“黄克同志,这个任务就传达给你了。野战军
首长命令,所属部队今天早晨七点正,要求各参战部队,不分战术队形,一起向孟良崮主峰发起总攻。要
用最大的勇敢、最大的毅力,最有效的手段,置七十四师于死地。哪个部队完不成任务,排以上干部统统
要杀头,还要取消这个团的番号。陈毅司令员曾对我第一纵队司令叶飞同志讲过这样的话,那怕把我一、
四、六三个纵队打光了,亦要歼灭74师。由此可见陈毅司令员对歼灭74师的决心。”他所说的一、四、六
三个纵队,都是我华东野战军的主力,又都是新四军一师的基本部队之一。至于这样的死命令,陈毅司令
员曾在1940年秋初,我新四军江北挺进纵队,在江苏省泰兴县黄桥镇与国民党顽固派李守维等黄桥决
战前夕,也曾下达过。当时陈毅同志说:“如黄桥我们江北挺进纵队守不住,打不好,我们的部队统统下长
江喝水。这个团的排以上干部统统杀头,还要取消这个团的番号。”后来,孟良崮战役结束后的一天,在团
部开会前,团长、政委以讲故事的方式,讲了当时陈毅司令员歼灭74师的决心。
我听取了戴团长传达的野战军首长命令后,首先向我连副连长张明,副指导员缪春生两同志原原本本
地作了传达,并要求他们赶快传达给各班、排长和党支部委员、党小组长,并要做好总攻前的有关准备工
作,如有时间反复检查几次。我随即去营部向营长、教导员原原本本转达了戴克林团长的紧急命令。营部
顿时紧急行动起来了,急忙分头到各连传达,并要求各连对前沿阵地工事继续加固,同时组织突击队。我
当即也把自己的设想向营长、教导员陈述了一番:“我以为目前所有前沿阵地上的班排都是精干的,无需另
外抽调人员组织突击队,即使组织起来,亦赶不上总攻时的需要。”营长黄以乾、教导员徐斌采纳了我的建
议,当时就明确每个连要有一位连级干部率领一个较强的排,带头总攻。我和五连连长霍更新同志都是营
党委委员,自然我俩率先带头参加总攻。因为我连连长沈先能同志在前一天下晚被敌人冷枪打伤左臂,已
去战地医院了,副连长张明同志刚从排长提升副连长没几天,独当一面尚有一定的困难,副指导员缪春生
同志分工负责后勤和抢救伤员任务。我又是团部头天明确为代理连长职务,责无旁贷,只有我带突击排较
合适。各连突击排的带头人员在营部碰头会上明确了任务后,离总攻只有十几分钟时间了,我急忙赶回到
我连的阵地工事旁。刚站定,就看见团部发射的总攻击信号弹,并听到各部队吹起的冲锋号。一时间,前
沿阵地号声四起,我随即拉起一排正副排长,跟我一齐参加总攻突击。我连和五连并肩前进,一鼓作气连
续冲过五个半小山头,大家完全忘记了艰险,忘记了饥饿和疲劳,迅猛地扑向山顶。一边冲锋一边打,谁
也不甘落后,真有点上气接不上下气。敌人还跑不过我们,被我们抓到的几个炮兵俘虏,命令他们把炮口
转过来,向山上敌群中射击,他们好象梦中初醒,只好服从,按我们指挥的方位发射,命中率几乎是百分
之百,效果很好。有的被我抓获的重机枪射手,我们命令他们调转枪口向敌群射击,为我军前进扫清道
路。战斗结束,我连除机炮排外,三个步兵排一百二十多人无一人伤亡。战斗胜利结束后,这几个战场上
调转炮口和枪口的解放战士,高高兴兴地参加了我军,分别补充到我纵队炮团和我营机炮连,我连机炮排
亦选了几个在战场调转枪口作过贡献的解放战士。其中有一个解放战士叫蔡××,原系敌74师重机枪班的班
长。他是浙东人,被抓壮丁到敌74师当兵的,系真正的农民子弟,在我们部队里诉过苦,我一纵队三师系
原“浙东地区三五支队”,有好多同志是其同乡同村人,他们是从小就认识的。他参加了我军,作战勇敢,
在后来的砀山战斗中,他是爆破小组成员之一,炸开东城门,荣立了三等功。后来,他入了党,在豫东战
役中当上了排长,淮海战役后期升为副连长。
每次大的战役中,由于部队多,战士中往往出现良莠不齐的现象,这亦不奇怪。我连集体在孟良崮歼
灭敌74师的战役中荣立了二等功,三排副排长张业祥同志在头天战斗中负轻伤,表现较好,要他下去到战
地医院休养,他表示轻伤不下火线。为此,我在队前口头表扬了他这种可贵精神。可是,第三天凌晨,当
整个部队参加总攻时,他竟拖着一个班离我突击队相距约两百公尺,却迟迟不上来。我当时又气又急,气
得话都说不出来,端起轻机抢扫他一夹子吧,他旁边有一个班的战士,他们是无辜的;拿驳壳抢打他几发
子弹吧,怕距离太远,打不准,误伤了他人。战斗尚在进行中,我利用战斗空隙向营教导员徐斌同志作了
口头回报,营长和教导员都很生气,并表示对这样的败类、怕死鬼,一定要从严从重处分。当天中午战斗
刚结束,营党委会临时会上决定开除张业祥的党籍,撤销其副排长职务,行政记大过一次的处分。随后,
就用电话向团政委回报请示,团长、政委当即表示完全同意二营党委决定。营部随即派了两个通讯员,将
其押送至团后勤处,先充当马夫,听后处理。战斗结束后,团部保卫股长张嘉同志来我连,要我们以连的
名义整理一份他所犯错误情况的材料,转报纵队军法处。最后,决定开除其党籍、军籍,送江苏省地方劳
动教养。
战斗的第三天上午十一时左右,总攻击的战斗已经结束,少数部队在山上搜索残敌。原敌方对空联络
记号仍摊在地上,用两段十几公尺长的白布交岔放着,我军有意识不去动它。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几架
敌机飞得很低,我军故意组织部分轻机抢对空射击,意味着战斗尚在进行中。敌机左一批空投炮弹、子弹
等,右一批空投新鲜面包、热馒头、香肠、火腿肉、罐头食品等等,先后大约空投了两个小时,有十几批
弹药和食物。我前沿部队痛痛快快地分享了一餐,不少调皮的战士风趣地说:“蒋秃头真大方,不仅给我军
运来了美式装备,还给我们补给了弹药,不时还空投食品慰劳我前线部队,这家伙真叫人高兴。”
这次战役计击毙敌74师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述,旅长卢醒等,活捉其74师参谋长魏振铖等
45000多人。
想当初,敌整编74师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被称为“主力中的主力”,尔今,却是第一个遭到了全军
覆灭的命运!
(十二)外线兵团出击敌后的经历
孟良崮战役胜利结束后,大队部进行了短时间的休整。这时,华东野战军首长筹划组织外线兵团,由
我第一、第四两纵队加皮定钧独立师,共七个师。外线兵团司令由第一纵队司令叶飞兼任。在鲁中某地集
结后,便浩浩荡荡地进行外线出击了。
出击的第二天,第四纵队便派出一个师围攻费县城。经一夜激战,将守备费县城的一个旅的敌人4,
000余人悉数歼灭。真是旗开得胜。就在解放费县城的当天晚上,四纵队迅即围攻津浦铁路线上的临城,
我一纵队围攻津浦铁路线上的藤县城。我一纵队在当天晚上就将藤县四关外围之敌全部肃清。我四连仅一
个多小时,将藤县南关及火车站敌人一个连全部歼灭。但是,当时仅了解藤县城守敌是一个旅的兵力,不
料,就在我们围攻前三小时左右,敌人从鲁中前线撤下来一个整编师,到藤县整顿补充。这样,连同原来
一个旅共为四个旅,外加两个炮团,守城的敌军兵力相当强。当时,我一纵队和皮定钧独立师,一个师攻
打一个门,我二师攻击西门。
第二天晚上总攻时,我一个营突击,敌人以双倍于我的兵力和火器抵抗,其他南、北、东三个
门,亦是这样。真是难打难攻!经几次猛攻都无进展,纵队司令部便下令全部后撤。后来通过地方党委进
一步侦察了解,加上内线提供情况,证实了敌人确实增强了防守的力量。
第三天一整天没有出击,各方面做了准备工作。第四天晚上全线攻击了两个多小时,仍未能奏
效。到了第五天,我前线指挥部决定从临城、藤县两地同时撤出,部队由津浦铁路西侧返向东,至枣庄、
峄县一带待命。
我们一撤,敌人便调集了五个整编师,以国民党王牌之一的新五军为首,企图将我一、四纵队和皮
定钧独立师围困在枣庄、峄县一带,企图打场鲁南报复战。我前指和兵团首长发觉敌人动向后,果断决定
了一个新的战略:皮定钧师以营为单位分散,日夜兼程继续向东和东南急速前进,造成突围的 姿势。因为
该部系原新四军五师,有从中原突围的实战经验。我第一、第四两纵队则火速返向津浦铁路以西,每晚急
行军都在120华里以上。这样连续走了三、四天,都没碰上一点敌情。我军一般晚上行军,凌晨三、四点
钟到达宿营地,管理排做早饭,其他班排挖工事,挖完工事吃早饭,然后是睡觉。到了第五天,我大军涉
过徐州西北的朝阳湖后,敌机上午在我宿营地上空侦察,下午三时左右,敌人新五军以大口径远射程炮轰
击开路,然后,派出营连部队逼近我前沿,展开攻击。这是敌新五军野战的规律,我们已摸透了他的章
法。我军一般先不予理睬,必要时只派小部队应付他几下。有时派精干强有力的小部队出击,打他个措手
不及,甚至还抓他几个俘虏。一般打到下午五时左右。我军大部队吃过晚饭就出发,奔赴新的目的地了,
小部队正好撤出战斗。我军都派个把两个班还击,殿后跟进。这样的形势,大约先后持续了约两个月左
右,几乎天天如此。
这两个月中,鲁西大平原上,我军与敌军双方展开着拉锯战。有的村庄我们前后转了两三次,我们牵
着敌 人的牛鼻子,敌人被我军拖得筋疲力尽。我军当 然也是够辛苦的。当时正处在雨季,这年雨水特别
多,而我军行动的地区处在运河西岸的独山湖畔的低洼地带,遍地是水,部队几乎整天成夜在阴雨烂泥中
跋涉,下半身全部泡在水里,我军战士们身上衣服被汗水和雨水湿透,无干衣服更换。即使有太阳,大家
亦不敢晒衣服,以免暴露目标,于我行动不利。
我们诱引敌军打迂回战的同时,我华东野战军指挥部在山东内线恶战南麻、临朐两地,后来我陈、粟
两司令亲率第六纵队等部队迂回山东黄河以北,八月底从济南西郊走廊渡过黄河到南岸,在地方部队配合
下,围歼了鲁西南巨野、荷泽之间的重镇沙土集敌整编57师。经两天两夜激战,全歼守敌57师15,000余
人。接着再向黄河南岸的东西两侧发动攻势,扩大战果,仅五、六天时间,我军解放了东平、巨野等七、
八个县城和重镇,歼敌30,000多人。从此,鲁西南的形势为我军稳定了。我外线兵团外线出击,打破敌
人对山东重点进攻的目的亦达到了。至此,我一、四两纵队亦有了立足余地,不再与敌人拉锯了。
我团在鲁西南与敌新五军等拉锯战中,虽未打过大仗,小打小敲几乎天天有。为了牵制敌人,我 们
也 付出了沉重的 代价。自外线出击以来,经过藤县战斗和鲁西南小陈集等战斗,先后近两个月没有得到
过一个兵源补充。原我团足编十七个连队,后来缩编为八个连队。我二营参加鲁西南小陈集一仗,损失
了 一个多连,近200人。作 战前, 我师侦察到的敌情是 小陈集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于是我师派出两个
坚强的营攻击:一个 是四团的一营,是 全师有名的善攻能守的营;一 个 是我六团二营,是 全师数得
上的主力营,况且我四连是鲁南“塔山英雄连”,又是我二师师长刘飞的基点连,还是全师三个加强连之一
的连队。那知就在我部围攻小陈集前两小时,敌人又从附近几个集镇调集一个团的兵力进驻。这个情况的
变化,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军撤出围攻阵地,敌人撤走后才了解到。头天晚上,四团一营攻入小陈集土围
时,伤亡惨重;我二营以我四连为前卫突击连,五、六两连殿后跟进,那知我四连在土围子外边三、四十
公尺的开阔地上,因敌人的 火力 很 猛,虽则田里玉米三尺多高,黄豆一尺多高,却只 能勉强可以隐
蔽,部队运动很困难。当 时,我 们 真正处在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的地步。土围子上守备的敌人火力比我
们攻击部队强好几倍。我与连长祁福余潜伏在黄豆田里,只相距十几米,相互看得到,但不能讲话,有时
只能打手势。直到第二天下午五时左右,师部组织全师重武器轰击掩护,才命令我们撤下来。我四连除机
炮排、管理排外, 撤下来时我和连长,只 剩下了八个人。这是我在连队工作五六年来,第一次碰到的恶
仗。那 一 次,从头天晚上攻击开始至第二天下午撤下来,不足一天我就换了三个通讯员:头一个牺牲,
第二个负重伤,第三个原是我连班长林锡福同志,临时 做我的通讯员,和 我一起 撤下的。他系山东日照
市人,前几天负了 轻伤,随团卫生队休养。听说我二营打了恶仗,便回来看看。正巧看到我通讯员负重
伤,因为他以前曾两度跟我当过通讯员,与我感情甚好,于是他主动向营长、教导员请求说:“我们的指导
员负伤了,暂时又没有通讯员,我愿意跟随他当一段时间通讯员。”营长、教导员认识他,于是同意了他的
请求。这是他第三次跟我当通讯员,与我真是 患难与共的老 战友。后来在上海战役后,我俩先后转业到
地方,他还主动到盐城我家中看望过我两次,住了六、七天。第三次是在1999年春节期间,他已是七
十三岁的老人,在他的儿子林峰陪同下,又来我家看望我,住了两宿,谈了别后各自的情况等。由此可见
我们彼此感情之深。
1947年9月初,我师为了给部队补充兵源,组建了一个团的营连骨干,从鲁西南某地北上,过黄
河北岸,去山东省胶东地区接受该地大批新参军的 青年。我就 被派到新兵连工作,不到一个月,地 方动
员工作基本成熟,再经军人大会公开动员,新兵各班排纷纷宣誓表决心,要求到前线去。于是,在当晚组
织了一次突击性的紧急集合,来次急行军50华里,到新宿营地点。大家的情绪还是非常高涨。后经新兵团
部决定,各连来一次竞赛,那个连动员工作先成熟,那个连先回老部队。我们六团去的两个营连班子基本
同时成熟,几乎在 同一晚上渡过黄河到南岸某地集中。整训了半个月左右,并配足了武器装备,使大家对
手中武器能使用自如。我带回的一个连140多新兵,编为六团一营三连,充实了一些老兵和经过战斗锻炼
过的班排长。我仍任营党委委员和 三连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
1947年12月,我华东野战军受命大规模的破击平汉路郑州至许昌段和郑州至开封段。第一、第
四两纵队为破击一兵团,由第一纵队司令兼任兵团司令。在破击铁路的同时,我一、四纵队抽出 部分团,
先后仅半个月时间相继解放了睢杞等十四座县城和重镇朱仙镇,歼灭了一万多地方杂牌部队和还乡团等。
我们这次行动既切断破击了敌人交通命脉,并为后来大规模歼灭敌人创造了有利条件。我军民破击动作迅
速,掀铁轨,烧枕木,挖路基,炸桥梁,把国民党军在中原机动作战的主动脉平汉路切断了,与此同时,
陇海铁路也被大规模的破击。敌人惊恐万状,做梦也没有想到,我野战军会同地方群众,能 发动这样一场
规模浩大的铁路破击战。
接着我大兵团在平汉路一线南北五百里大平原上待命休整,主要任务是政治练兵,进行忆苦思甜,三
查三整。这期间,师党委决定部分营连干部要下到班里带职当兵。由于我 从地方民运工作队转到部队就担
任了连级干部,负责连队主要工作,从来没有当过普通的 士兵,因此,这是一 个补课的机会。在我下班
当兵期间,连队工作由副指导员副支部书记主持,遇有重要事情还要我参与决策。我当兵所在班是九班,
班长朱兴太同志是大丰县人,我与他相处很好,担任我连党支部委员,对我很关心,一般的值勤岗哨不让
我参加。但我到班里当兵以后,有关岗哨我都主动自觉地接替,一般公差勤务都很自觉的参加。我在几次
行军中帮助班里扛过轻机枪,替体弱的同志背过背包、米袋子,不但在班排得到好评,还受到营、团首长
的赞赏。又有一次雪后气温零下十度左右,我师为接受新任务,第二天还是连夜急行军,路过许昌东五六
里一个村庄上宿营,一住就一个多星期,天天下大雪,地上积雪达一尺多。有次轮到我后半夜四至五点钟
的岗哨,我按时去接换。当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天气,气温是零下十二、三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忍心
去唤醒一个正在酣睡中的下一岗的青年同志起床,就 一直站到早晨六点半。当天晚上的 班务会议上,班
长朱兴太首先表扬了我主动认真负责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又表扬了我关心同志的 团结友爱精神,然后又批
评了我片面迁就他人,使他人脱了岗,还受到 了批评。我当时非常难受,好心办错了事。事后,我还在营
党委会上作了自我批评。
通过一个多月的新式整军,三查三整后,我亦从班里当兵回到连部。排务会议上,还为我做了民主小
结,排长郑重其事的把小结交给了我,同时还抄报营党委会一份。大意是:“黄克同志这一个月的士兵生
活,是经得起考验的,班排里安排的公差勤务积极主动的去完成,有时还主动替代别人站岗放哨。轮值中
从不要班排长费心,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虽在班里生活,从未影响全连政治思想工作和党支部的有关活
动。全排同志一致同意黄克同志回到连部领导岗位。”这一个月下班当兵,是一 次下班组蹲点,体会了班
组长在基层工作的方式方法,这对我搞好连队思想政治工作,有许多启发。真是深入实际,改进工作作
风,提高素质,改造自己的世界观的一次极好机会。我回到连部以后,团政治处召开了下班当兵干部的座
谈会,我在会上 谈了自己的体会,得到了团首长的赞扬。
接着,我华东野战军第一、四、六等几个纵队挥师北上,渡过黄河,到达当时的平原省的扑阳、
聊城之间的平原地区,进行整顿练兵,有四个月之久。在这次练兵中,我还参加了全师排以上干部的射击
比赛。在200公尺的距离中,三八式步枪三枪命中29环,获第二名,得二等奖。按当时条件,我得 到 了
笔记本、毛巾、肥皂之类的奖品。我还参加全师排以上干部500公尺赛跑,亦获第二名,也受到了 师部奖
励的一些日用品等。
部队于初夏换了装之后,奉命返回黄河南岸。我第一纵队运动至徐州以西,进驻陇海铁路线上的
砀山县境内。野战军领导有意让一些新编营连经受锻炼,便让 我一纵队的二师三团攻打砀山县城。安排我
团的一营攻打东关,为突击营,命三连在前主攻,一、二两连殿后跟进。我纵队以一、三两师在砀山东西
两侧设置强有力的阻击防线,决心歼灭来援之敌,保证我二师一心攻打砀山县城,无后顾之忧。我三连明
确任务后,首先组织部分部队扫清东关外围敌人。那知敌人太麻痹,其东关外无一兵丁把守,只是把城门
死死的关上。我突击队准备了两包黄色炸药,每包两公斤,将炸药包送上城门,爆破小组撤离得很快。我
营机炮连立即用八二炮平射到城门楼上,引爆炸药。一会儿,先后两声巨响,将城门炸开两公尺多宽的大
洞。守敌一个连大部分还在梦乡里,被炸得迷迷糊糊,有的当场被炸死,七孔流血。其余部队在我突击营
追击扫射下,纷纷缴械投降。我两包炸药炸开城门其威力之大,敌人从未见识过。战斗结束后,几个大胆
的俘虏问我们战士:“你们用的什么大炮,一下子把城门炸开那么大的洞?一炮就打死打伤我们这么多人,
而且看不见一块弹片,是不是你们用的一种小型原子弹?”这一 番话,说 得大家哈哈大笑,笑他们见识
少。其实,这玩艺我们亦是刚学会使用,亦不知其有多大利害。后来,我们指挥员便告诉了他们,答应以
后教会他们使用。这一仗,仅用了两个多小时,歼灭敌人 一个旅部和一个团部队。我师在 砀山一仗获得
大胜,俘敌二千多人,当晚十二时左右就结束了战斗。这次战斗,我们新兵营连经受了一次实战锻炼,涌
现出一批战斗骨干,为后来扩编和任用班排干部打下了基础。
再说,一、三两师在砀山城的东、西两地伏击增援敌人,亦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基本上达到了预
定的目的。一师在砀山以西伏击从商丘来援之敌一个营,近400人悉数歼灭;三师在砀山以东伏击从徐州
来援敌人,由于个别人不沉着,未等敌人全部进入我们伏击圈就打枪了,只消灭了敌人一个多连近200
人,其余大部分敌人跑掉了。
(十三)在豫东战役中
1948年初夏,我华东野战军先后解放了河南省省会开封等城市,歼敌三万余众。开封被我军攻克
后,南京国民党统治集团一片混乱,蒋介石飞临开封上空督战。并急着调兵遣将,拟分路反扑开封,并妄
图挽回败局。但是 ,一 切 终将无济于事!
我华东野战军首长为捕捉战机,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断然决定撤离开封,让敌人重新背上
这个沉重的包袱。果然,敌人运用了一个整编师的兵力去背这个包袱。我军便能腾出 手 来,集中兵力 ,
去歼灭敌人的 有生力量。
六月下旬,我军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了一、四、六等七个纵队,连同地方独立师、团等共 二十余
万人,放开架势,重兵围困敌军防守在 河南睢宁县、杞县地区的尹店、铁佛寺、龙王店一线的区寿年兵
团和整编75师、整编72师以及外围一些据点。决心打一场歼灭战。7月1日下午,纵队部决定每个师抽一
个营作为突击营。我二师决定以六团一营为尖刀营。这样,我军对龙王店之敌已作好围歼的一切准备工
作。
在战斗空隙,我带了通讯员去查看一下后勤准备工作,不料在路上遇到区寿年兵团的一些残兵。
区寿年部原系西北军旧部的杂牌部队,大多官兵厌战情绪严重,不愿为蒋介石卖命打仗,所以有7-8个敌
军官大白天爬出据点,爬过壕沟,逃过敌人耳目,来到这边阵地找负责人联系投诚事宜。他 们 不指望升
官发财,只图保存自己的一条小命。不想正巧碰到我俩,见 到我俩身上背着 短枪,他们八个人赶快在路
旁列队。其中有个团副,向我谈了他们 意欲向我军投诚的意思。我当即表示负责向团部报告,于是先接受
了他们各自身上带的几支短枪,发现不足一百发子弹。那个团副说:“我们已有二年多不补充弹药了。”枪
虽只有八条,但品种倒有五、六种之多,正是活象杂牌军。这八个人中,有团副二人,副官二人,军医三
人,少校政训处主任一人。我接受他们投诚后,把他们带到团指挥所,并向团首长汇报了此事的经过情况
及他们所讲的一些话。我们的副团长王详同志说:“真是得到一份意外的胜利。”
战斗打响 前 ,营部决定以一连为前锋连,三连殿后,二连跟进。当时因营教导员徐斌同志身
患疾病,团政委决定他去战地医院临时休养治疗。团政委何振声同志便指定我暂时代理教导员工作。我表
示这次战斗不离三连,因三连大部分战士是我从胶东新参军中几乎逐个选来的,经过了训练、培养,带到
前方的 。当晚我团接前指对龙王店总攻命令,全团上下倍加鼓舞。我营同志更是精神振奋,认为这是师、
团首长们对我们营的信任。我突击营仍按原计划进行。是晚十时开始总攻,一连副连长胡昌明同志,一连
指导员黎明同志率领部队从西门北侧首先将围子打开缺口,攻进据点。我率三连的一、二两个排迅速突
进,在敌人探照灯照耀下,正好占领有利地形。当时,我之所以在一连后面,三连前面,因我是营代理教
导员职务,且又是三连指导员,不离三连岗位。这是在总攻前和营长黄以乾同志研究商量好的。他在营部
指挥所,我和突击队先上去。我们三连三排由连长祁福余同志带领,不知何故行动稍为迟缓了一下,未能
跟上一、二排,而二连连长霍更新比较机灵,一下子跃过我三连三排,突进了土围子。在二连未与我取得
联系前,我们五个排(一连三个排、三连两个排)占领了有利地形,巩固了突破口,占领了约十亩地大的
地方。其时,后续部队尚未赶到。在这关键时刻,我会同一连指导员黎明、一连副连长胡昌明三个人迅速
的碰了一下头,简要的分析了敌我情况,并作了大致分工,以免相互依赖而误事。他们两人负责东和南两
个方面,坚决阻击敌人,巩固已占有的阵地,相机扩大战果;我负责北边方向,坚决阻击敌人,巩固突破
口,有机扩大阵地,迎接后续部队的到来。就因我三连连长祁福余带的三排动作迟缓了一点,影响了后续
部队突进,差一点延误了战机。我们三个人碰头后 ,就发现敌人在两辆坦克掩护下,两个班步兵向我突破
口反扑过来。我当即调集三挺轻机枪,向敌坦克两侧的步兵猛烈扫射过去。一夹子弹刚打完,敌坦克上一
炮打过来,正好打在我左侧的土围墙上,将围墙打开尺把宽的一个洞,当时就阵亡一人重伤两人。我连轻
机枪射手两条大腿同时负伤,装弹手蹲在地上压子弹,头部中多块弹片,当时就阵亡。我在他们后面左手
摸过驳壳枪套,右手准备去揭枪盖,一刹那,炮弹片击中我左手腕,顿时鲜血直流,我的左胸前侧也 被
炸伤。驳壳枪也打得变了形。要不是驳壳枪阻挡,很可能当时就去见马克思了。后在1953年秋天,镇江江
苏医学院再 次动手术,又取出了六块都是黄豆大小的碎片。
在我负伤的当儿,通讯员李明林较机灵,急忙解开绑腿布替我先包扎,扎紧了伤口。这 时 我
团指挥所派侦察排长顾连宽同志到前沿来与突击营联络,正好见到我身负重伤,就要将我抢救下去,我没
有同意。我说:“我军后续部队尚未突击进来,突破口还要巩固;敌人正在 不断反扑,我如被你抢救下
去,将会影响部队士气,搞不好要出大问题。”我当时只是 睡躺在土坑里,这是白天敌人掩埋死人挖的多
余坑,在坑里边一面可以观察敌情指挥部队阻击,还可防敌人射来的枪弹。我请顾连宽同志赶快向团首长
报告,要后续部队赶快前来,要是突破口不能巩固,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大约只有分把钟的光景,后续二
连和二营部队,先后都赶到,并与我先头部队联系上了 。二营陶营长与我简要的交换了敌情,见我伤势
重,要我赶快下去。我当即与我连一、二两排长交待了几句,并要营部通讯员速去告诉了一连指导员黎明
同志和一连副连长胡昌明同志。于是前沿阵地交由二营陶营长统一指挥,我随即被顾连宽同志背了下去
了。顾连宽同志与我在侦通连共过两年事,我们之间感情较好。我那时任侦通连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他
是侦察班长,后升任侦察排长,党支部委员。我们都是东台老乡,他老家现为大丰市大桥镇西某村,1979
年冬天我去他家慰问过。
(十四)疗养 前后
当时,顾连宽同志将我背到团指挥所,团长戴克林,团政委何振声看了我的伤,询问了突击营伤亡
和突破口情况,要警卫员拿些香烟给我,算是对我的慰问。团长立即吩咐前敌包扎所长仇国平同志为我粗
略的检查了伤口,加用了止血带,扎紧伤口,外加夹板,固定了我的左手腕。仇国平同志马上安排了担架
队,把我送纵队野战医院。担架途经师指挥所,师政委张文碧同志特意看望了我,问及突击营进展情况,
要警卫员拿些香烟给我,作为慰问。这个警卫员小朱系东台台北县人士,原是侦察通讯连副排长,随我团
粟亚副团长任警卫员,后来张政委看中了,便将他调师部,随张政委任警卫员。该同志与我感情较好,当
时他一下子拿了十包鸡牌香烟,另外他私人还给了我几块零用钱。
第二天中午到达纵队野战医院,经该院手术室主任初步检查,认为我的左手没用了,要齐左手腕
上部三寸位置切除。说 是手术后半个月就可以痊愈了。我说:“那手呢?”他说:“伤口好了,那手当然没
有了。”于是我说:“请你们手术队顾悦奎队长帮我检查一下,如果他认为一定要将我左手切除,那就请你
们动手吧!”顾悦奎同志是苏北涟水县人,原是我六团卫生队长。我任团直指导员时,我同他天天在一起
玩,如打篮球、踢足球等,感情甚好。所以,我要请他来看看我的伤势。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悦奎同志
亲自来了,他还带来了几个医生,一齐动手为我检查伤情。我问顾队长:“我这左手能保留吗?”他们几个
人交换了看法,便对我说:“你这左手还有一线希望,但手术一定要做,把伤口里面的碎骨头碎肉等什物要
清除了,用石膏绑带固定五、六个礼拜就好了,伤口亦就痊愈了。”记得是7月2日中午一时许替我检查
的,跟后几个女医生、护士等就把我身上的衬衣用剪子剪掉,七手八脚的把我身上衣服全部剪了撕去,只
剩下了 一条短裤头。所好七月天气较暖和,光着身亦无所谓。一个女同志风趣地 说:“手术后给你换新衣
服。”于是很快把我抬进了手术室。说是手术室,实际上将三间泥墙草房,四边和房顶上全部用白布蒙起
来,地上用石灰水洒了一遍,再消次毒而已。医务人员为我作了手术前消毒和滴麻药的准备工作,一会儿
我就处在睡眠状态,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一觉醒来,我那左膀子抬不起来了,因石膏绑带固定了受伤的整
个膀子,人已被抬到另一间房子里,算是临时病房。而且把我身上所有内衣衬裤、衬衫、军装外套全部换
上新的了。我醒来后,通讯员李明林同志告诉我:“顾队长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前后只用了两小时带四十
分钟。他要你好好休息,下晚他来看你。”于是,我要小李把我那支驳壳枪擦一下,他拿到外边准备擦枪
时,枪从壳子里拔不出来。好不容易拔出来一看,这枪的外侧部分已打得变了形。我回想了一下负伤时的
情景,真是又惊又喜,如无那支驳壳枪挡住左胸前侧,那危险可想而知了。
大约快要天晚的时候,顾悦奎同志拿了一些罐头食品、香烟等好多东西给我,算是老朋友慰问之意
吧!我当时内心很感激他的战友情谊。
手术后的第二天,即1948年7月3日,华东野战军第一队战地医院的300多副担架由纵队部两个警卫班
护送,并由纵队政治部钱干事率领,将我们送往华东野战医院疗养。从我一纵队战地医院抬去的担架排了
近三华里路的长队,穿过了平汉铁路,向西约行走了八、九天才到达。途中一天三餐都有区乡地方党政机
关负责安排好,由各村、庄分派到各家各户吃派饭。由于沿途都是老解放区,人民群众对子弟兵格外亲
切,每到一个地方休息时,都有当地县、区、乡党政领导率领各界人士,对我们伤病员逐一进行慰问,每
人一个牛皮纸糊的袋子慰问品、慰问信等,有应时水果、鲜花生、香烟、熟鸡蛋等。地方群众对伤病员都
很热情,一般派饭都是在富裕的农民家中,原则上一户人家安排两至三个伤病员,大多是作了充分准备
的,有白面馒头、鸡蛋面条。有的人家还让伤病员吃鸡汤面条、红烧猪肉等。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有的
人家因这天未派到伤病员到他家吃饭,还对村里干部有意见。由此可见,革命老区人民群众,对人民军队
的鱼水情深,拥军优属,深入人心。
在途中,有一天午后,大家在小山坡上休息,通讯员李明林与几个纵队部警卫连的随勤人员,因为他
们都是山东老乡,一块玩耍去了。抬担架的民工同志亦到山下休息了。此时只我独自一人躺在担架上,突
然觉得孤独而苦闷。于是,我慢慢的坐起来,走下担架,心里想:“现在真是身处异乡,自己伤又这么重,
伤口虽有石膏绑带固定着,但里边的蛆子不断从石膏绑带口里往外爬,闻闻石膏绑带,臭味难闻,这膀子
不知能不能治得好?”又想 到我爱人郁凤英,“她 自从1945年春天参军后,还是当 年夏天,我们在
苏中军区第二军分区练兵团会过一次面,一块吃了 顿中饭,就匆匆分别了。至今已整整三年未见过面,亦
不知她现在何处、情况怎样呢?我现在负 伤的的情况如果给她知道了,不知她 会怎样呢?”想呀想的,自
然而然的流出了眼泪,而且眼泪越流越多,后来竟然轻轻地哭出了声。但是我心里想,这样一哭能哭出什
么名堂,让人看见了还真好笑呢?
不一会儿,通讯员小李跑回来了。这小家伙比较机灵,见我眼睛有些红,就关切地问我:“你哭
了吧?”我假意地说:“刚才不知什么小虫子飞呀飞的,向我眼睛上一撞,使我的眼睛一下子睁不开,我用
手背擦了一下就流出了眼泪。”这算暂时搪塞过去了。后来小李亦没有再提这事。
直到第十天,我们一行300多副担架,到达洛南山区的 野战医院。这 个 医院设在河南省平汉铁洛南
山区几个大庄子上,是在蒿县地区约20里方园的小平原上,周围约有20多个村庄。我被分在野战医院第九
所,该所共接收四百多号伤病员。所里的 工作人员的工作经验丰富、工作方法很灵活,但 工作人员少,
主要发动伤病员民主管理,成立休养管理委员会,亦就是让伤病员自己管理自己。先是以自然病房为单
位,十人左右推举一名代表;然后由所长、指导员召开代表会议,讲明民主 管理的意义,再由所里提出初
步名单,提请大家酝酿考虑;隔天召开会议,将酝酿成熟的名单公布,大家无异意就以鼓掌方式表示通
过。于是 从 伤 病员代表中选出九个委员,再从中推选出休养管理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各一人。我被大家
推选为主任。接着成立伤病员临时党支部,我又被推举为伤病员临时党支部的第二书记。四纵队的一位吴
教导员,该同志系江苏省镇江丹徒县人,由于他右腿弯部负伤行动不便,任临时党支部第一书记,具体工
作就由我多负担一些。我们俩和四纵队、六纵队两个连长都住在一幢三开间的大房子里,无形中我们的住
地就成了第九所伤病员和工作人员的活动中心。一些休养员和工作人员有事没事都乐意到我们住处玩玩,
有时开休养组长会议,党支委扩大会议,以致工作人员例会,都在我们住地进行。所长、指导员说:“免得
你们东奔西跑,而且吴教导员腿脚不方便,你们这里房子又大,算是个有利条件罢!”
我们每天的生活一般很有规律,也很有乐趣。大家都不睡早觉,一般早晨六点前就 起床,自由活动
二十分钟左右。我和吴教导员有 个 老习惯,每天早晨都要看看报纸,或者谈谈山海经。我们的伙食由几
个通讯员负责,他 们 和 运输员每天分头去食堂找事务长或炊事班长,领取一天的菜和面粉、大米、小米
之类的食物。休养员每人每天一斤猪肉,通讯、勤杂人员每人每天半斤猪肉,连营级休养干部两至三天每
人一只三斤左右的老母鸡。我与吴教导员是野战医院院长、政委、主任特聘的编外干部,事务长和院部管
理员对我们还特别照顾,有时给休养员发什么东西,总是给我们优惠一些。地方慰问团带来的慰问品,所
里总 是特地给我们每人照顾分一份。我们四个连营干部加四个通讯员和一个运输员,每天中午都吃上两个
晕菜,一个蔬菜,有时还吃上鸡汤面条或者是鸡汤饺子等。
农村的庄上没处玩,又无风景可看,于是我们几个人叫通讯员自制了土麻将牌。通讯员便到疗养所
木工间,找了 些木板条子锯成麻将牌子大小,用刀修光滑了,再用白纸贴在小木牌上,写上类似麻将牌的
格式,如农民、贫农、下中农、中农、富裕中农、富农、小地主、大地主;再如以军队:从列兵、士官、
尉官等等直到将军;再又如:工、商、学等等;外加东南西北,红黄兰白等属于花类,每次成下来记个分
数,最后看那边位置上成绩大,算是赢家,于是大家哈哈一笑而已。我们四个干部当时都有吸烟的习惯,
河南那边香烟包装与外地不同,他们那里以50支为一包装,我们四个人每天由一个人负责买两包烟,轮流
做东。两个通讯员、一个运输员也会吸烟,我们 只要他们出力,不要他们出钱。院部院长、政委、主任
时常到我们病房来坐坐,谈谈家常,他们几个领导说:“你们几个人的生活安排得很条理,既帮助我们院、
所做好了工作,又安排好生活,这方面的经验,要向全院各所推荐。”
所里对我们休管委员会和临时党支部的工作活动都给了我们充分的支持和关心。院长、政委、主任对
我们工作评价很高,他们说:“有些工作院党委和政治处抓,不一定能抓得好,亦不方便。你们来自休养员
群众,生活在群众中,情况明,工作就能抓到点子上,讲话处理问题有分寸,群众服气,大家自然对你们
的工作就支持了。”院部和所里时常来征求我们对工作方面的意见,有时还请我们去院部、所里参加某项工
作座谈会议等等。我们休管委员会和党支部需要院、所领导支持时,也总是得到满意的答复。
我们所在的九所,原来政治思想工作不景气,上半年曾出现过休养员与工作人员打架的事。自从吴教
导员和我推选进休管会和临时党支部工作以来,情况不断有所好转,一些苗头性的问题,我们一抓住,总
能得到及时教育和处理。比如一纵三师有个原连里的文书,是左上肢负伤,因此行动还比较方便。但这个
人系1947年冬天鲁南战役解放入伍的,有他的劣根性。平时他居功自傲,亦很放荡,有一天他和几个
老乡一块到集镇上去玩,其他人都能按时归队了,唯独他一人夜不归营。第二天一回到所,就被所部执法
班看管了起来,所里立即派了政治干事和休管会代表一齐到昨晚过宿的人家访问,原来这个人家母女俩是
有名的半扇门。所里便通过地方乡村干部取得了书面证明,当晚就先开了小型批判会,并要其先在休养员
小组里作了交待,写出了书面检查;然后又在全所休养员大会上揭发批判;最后关了一星期禁闭。通过这
件事的处理,俗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约过了两天,惊动了其他所,有的所对类似的情况不
敢抓,即使抓了亦抓不紧。我们这样抓了处理了,大家都很满意。被处理的同志,事后还到我们住处向吴
教导员和我深表感谢,还痛哭了一顿,表示决心重新做人。他对我们说:“你们俩亦是伤病员,能一次再次
的苦口婆心教育我,我内心感到难为情,我如再不吸取教训,就枉为人生了。我如今后再犯类似错误,就
不是娘养的了。”当时我们和院、所领导交换了意见,大家认为他有这样的认识就不错了。
我们九所以休养管理委员会名义,还召开过一次全所性的表彰会,主要表彰休养员和所里工作人员中
的好人好事。这样做,得到了院部领导的全力支持,还邀请了其他所休管委员会及工作人员代表到会指
导。会议虽仅开了一天半,但开得有声有色,各方面都很满意。这一来,我们九所由原来思想政治工作不
景气的局面,转变成为全院先进单位,后来还受到华东野战军政治部的通报表扬。
1948年12月中旬,我纵队政治部派员到华东野战医院深入到每个病房慰问,并从中挑选了身体恢复得
快的伤病员回前线工作。我们九所由休管委员会推荐伤愈出院的有近200人、全院有近千人同一天离院。
出发前临时编了小队、中队、大队等,我被纵队工作组指定为大队副,专门负责我纵队二师200多同志。
院部及各所分别举行了欢送会,我所在的九所还为我及几个休管委员、组长、党支部委员、党小组长会了
餐,各人还获得院部发的一份纪念品。
归队途中约走了半个月光景,到达了徐州西南永城县境内一纵队司令部。各团派了负责同志前来,
把我们接回原部队。一般归队的连、营级干部在职务上都作了重新安排,我回团部的当日下午团政委何振
声同志和我谈话,要我到军士队任指导员兼党总支书记,参加特务营为营党委第二副书记,经一纵队政治
部批准为副营级。就此,我就被安排到团军士队了。军士队本身系营级单位;下辖三个中队,系连级单
位;每个中队下辖三个小队,系排级单位。团军士队平时是培训班排干部,战时是为团里保存干部和培养
连排干部的机构。当时在战争年代,不可能有正规的军官学校、步兵学校之类的专门培训机构,采取一边
打仗,一边培训 的方法,所以军士队的任务很重。
我在豫东战役的龙王店围歼区寿年兵团时,由团政委何振声同志指定我为一营代理教导员,团部确定
我一营为尖刀营。这一仗打胜了,一、三连都记了集体二等功。我因身负重伤,去野战医院疗养,未列入
评功范围。我伤愈出院归队后,团政治处给我补评了一次二等功。此后,准海战役结束后的一次庆功会
上,团政治处补发我一份经纵队政治部批准颁发的二等功证书。我接到手看了一下,就当着团首长的面把
它撕掉了。当时我认为,首长们对我们负伤和牺牲的同志不够关心。为什么只是“补评”呢?假如我牺牲
了,不就不补了?后来,这一情况反映到纵队政治部,纵队首长还批评了有关师、团负责同志:“对负伤的
同志缺乏负责精神,以后哪个愿意拼死拼活打仗和工作呀!”于是 ,团长戴克林、政委何振声到我军士队
视察,特地向我打了招呼。说明在豫东战役后,由于大家忙于迎接新任务,对总结和评功工作搞得比较粗
糙,不少地方存有欠妥之处,希望我能理解。但是也严肃指出:“黄克同志,你在团部前几天庆功会上,把
立功证书撕掉,其举动相当粗鲁,简直不可思议。作为一名政治工作者,是不应发生的。”我当即表
示:“此事是粗鲁点,但我的内心是很痛苦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提起它了,只要首长们能理
解我的心情就行了。”
(十五)我参加了淮海战役
1948年12月下旬,我归队了。正好那时淮海战役正处在围攻歼敌阶段。我到团军士队报到的当
天下午,团部命令我们军士队每天要输送三个新编连队给前沿营,作兵源上的补充。对于这样艰巨的任
务,开始我还不敢受命,巧媳妇不能做无米之炊么。我们的队长刘文涛说:“怕什么,只要他们有解放战士
(俘虏兵)供给我们,准误不了。”过了天把,我逐渐理会了。我们军士队有两个任务:一是培养班、排干
部。将在军士队学习的老兵,统统作为正副班长输送,并由我军士队党总支决定;原老的正副班长,全部
作为正副排长安排,先安排后由团部任命。这就是预先搭好班排骨干架子。二是训练新兵。当时新兵来
源:(1) 自动投诚过来的班及以下士兵;(2) 前线直接俘虏来的军士兵。经过逐一登记,个别谈话审查
教育,愿意留下来参加我解放军的,马上就编到班里,由事先搭好的班排骨干架子的班长带去。一般一个
新兵班里有三个老兵,即正副班长和战斗组长。编足一个排由前沿营带走。有时我们编了四、五个连,前
沿却暂时不需要,只好就在我军士队附近训练待命。
当时新兵来源很有意思,有时几天没来源,有时一天能来几百号以至上千号。特别是大雪天,天寒地
冻,在包围圈里的蒋军没吃、没喝,蒋机又不能空投,不少蒋军冻饿而死,与其冻死饿死,不如三三两
两、乃至成班成排向我前沿部队投诚。因此,有时一个营的阵地一天能有上百人投诚过来。一般投诚来的
士兵,一到我们这边,第一句话抢着说:“请解放军同志先给点水喝,弄点饭吃吃,吃饱了肚子,随你们怎
么安排。”
有一天上午,我到前沿几个连队看看。有的连我曾在那里工作过的,有许多老战友。他们见到我都很
客气,留我在他们阵地上吃中饭,真是一派特别的景象。当时我军前沿连队都用上土广播喇叭,特别是在
我军开饭时,开展政治喊话的效果来得快。近的地方我方交通壕距敌人交通壕只有二、三十公尺远。我们
开饭时间便向敌方喊:“喂!我们开饭了,今天中饭吃肉包子,过来吧!解放军招待你们吃饭。”约略过了
两三分钟,对方便答话道:“你们不要打枪,我们上士班长到你们那里看看。”我们这边喊道:“我们解放
军说话算数!”随即那边出现一个好似老头儿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到了我们这边,我们先让他坐定,倒
上一茶杯热水,打了一盆温水让他洗脸、洗手,然后请他喝茶,真的请他吃肉包子。他一下子狼吞虎咽般
地吃了五只肉包子,便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马上得返回到那边去。”司务长当即拿来十几个肉包子和
十几个白面馒头,让他带回去,给大家尝尝。据说,他回去后,有的军官亦向他要肉包子吃。当晚在这个
上士班长带领下,这个敌军连队120多人连同他们的连长、政训员等一道向我团前沿部队投诚了。
越到后来,我军越是重视开展对敌政治攻势。前沿部队几乎各营连都用上土喇叭,向敌军阵地呼
喊:“蒋军弟兄们,你们大多是被迫拉来当兵的穷苦人,为什么在这冰天雪地受冻挨饿给蒋介石卖命!蒋军
弟兄们过来吧,解放军欢迎你们!”等等。土喇叭宣传的喊声此起彼复,白天有规律的两三次;晚上还要播
一、两个小时文艺节目,有的土喇叭里唱歌、唱地方戏等。
1949年1月初,被围困在永城县境内的蒋军政训机关向士兵们作欺骗宣传说:“共军的大炮没炮弹
了,快要撤退了。”等等。放了不少谣言,以壮其部队士气。当时,我军的确有几天没有打炮,但不是没有
炮弹,而是大量以政治攻势来瓦解敌人,这比大炮轰击效果还要好呐!
我前敌指挥部为了揭穿蒋军的谣言,同时为了早日结束战役,于是下令所有前线部队在同一天下午五
时,将八二炮以上的所有大口径炮同时发射十分钟。一时间,被围的蒋军阵地上,各种炮弹不停地轰鸣,
包围圈里烈火朝天,浓烟翻滚。就在这次万炮齐轰中,国民党整编新五军军长、兼任兵团和徐州绥清区副
司令--邱清泉中将,当场被我炮弹击毙。当晚包围圈里的敌军成排、成连、有的甚至成营的前来投诚,
有的蒋军士兵嘴里喊着:“别打啦,我们缴枪,到哪里缴枪,枪缴给谁呀!”等等。又经过三天多激战较
量,前后65天,全歼国民党精锐部队五个兵团,共二十二个军、五十八个师,其中有四个半师是战场起
义,共计五十二万多人。此外还击退了由南京方面来增援的刘汝明、李延年两个兵团,基本上解放了长江
以北的华东、中原地区……。
淮海战役以后,国民党反动政府的首都南京岌岌可危,就处在我人民解放军的威慑之下了。南京
国民党反动统治集团已陷入了土崩瓦解的境地。
(十六)渡江战役的前前后后
1949年1月上旬,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后,部队经短时间休整,我华东野战军分头南下。我一纵队
至苏北沿长江一线布防。我纵队防线是东起江阴对岸的八圩港,属东线集团。我师从淮海战役后一直驻防
在徐州东南宿县东乡平原地区休整待命,准备随时开赴前线!大约在1月底2月初,我师奉命南下了,部
队指战员的精神状态极为活跃。
苏北籍的战士已经多年远离家乡,可以重新踏上老家苏北地区的土地,喝上一口家乡水。想当
年,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我们北上山东转至河南、河北等省,在哨烟中浴血奋战,至今已近五年
了,这亦可算是人的思乡之常情吧!再说,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这是我们多年的愿望了。
我们从宿县东乡出发,沿途经淮阴南下至江都仙女庙、泰州之间,进至长江边的龙窝口一线驻
防。在江边,我们作了渡江前的准备工作,进行了渡江实战演习等。
我师在龙窝口一带地区连续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师首长明确要求所有连、营级指挥员首先学习好渡
江的有关知识,同时熟悉登船、下船等一系列常识,还要学会驾驶船只,要求凡上船的人员个个能动手使
用船只,还要学会在船上如何布置好轻重机枪和营连的炮位等等。由于这方面的知识,大家过去从未接触
过,亦未学过,都感到新鲜,指战员们学习劲头很高。但是学起来又感到生疏,难以掌握。一时间,部队
工作感到比过去更复杂了。
我们军士队接受纵队司令部命令,统一改为船管大队。大队根据各团的建制,下设三至四个中队,各
中队设若干分队、小队。大队本身亦直接掌握10-15条大小木船,必要时作为机动的预备队。各中队一般
都配20-30条船,直接与营挂勾,一般小船乘坐一个班,而且能在船上操作枪炮;大船可乘坐两个班至一
个排,同时亦要考虑轻重机枪有相应的掩体。这方面的工作更为新鲜了,不仅要做好部队的思想政治工
作,还要做好船民的思想政治工作。这些船是征用来的民船,有的还是连家船,船就是他们的家,船上有
老有少,有的一条船上老少几代人,我们要把多余的人员动员到岸上,这谈何容易。动员到了岸上后,还
要帮助他们先安好家,使留在船上的青壮年和弄船有经验的长者,能安心为我军渡江服务。这个工作很复
杂,做起来并非易事。我们从讲大道理到解决具体问题,得非常耐心,非常细致,不厌其烦 。有些老百姓
的思想今天统一了,明天又反复了,甚至反复多次,我们就反复地做工作,把工作做到家。后来通过调查
研究,在船民中进行忆苦思甜,搞阶级教育,进行新旧社会对比,让船民来启发教育船民,亦就是以群众
教育群众,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这样反复教育,使许多船民与我们人民解放军的感情逐步靠拢。不少船民
通过阶级教育,回忆对比,真正自觉自愿地为我渡江部队作好服务工作,有的还为我们部队献计献策等
等。当然,这里还有不少具体问题,首先让广大船民群众明确,经济上不会使他们吃亏。如船只的折价问
题,船民和地方政府、军队共同邀请一些有经验及大家信得过的人士,一道参加评估工作,让所有船民都
感到满意。三方商定后再签署合约,因解放军流动性大,便请当地县、区政府出面主持。合约一式三份,
船主、地方政府、部队各执一份。对安排上岸的老弱妇幼人员,由地方政府临时安置,生活费用按部队生
活标准,由船民所在部队预付两个月生活费用。如两个月后还有任务,其费用由地方政府按原标准继续安
排。若不需两个月,即或十天半月完成任务的,一切费用亦不需退还。
甲方(部队)与乙方(船主)在合约上签署明确,甲方登船演习和战斗等需要,可以在船上某个部位
改装,乙方要给甲方种种方便;乙方在渡江演习或作战时如有意外,与甲方人员享有同等待遇,并由地方
政府通盘解决。
我们的船管队的征船工作前后经过约一个月的时间,取得了地方政府的支前部门的配合,大致进行得
很顺利。又经一个星期,多次在内河演习,有时是晚上整队到江北的长江边演习,部队与船民们配合得很
协调,师、团首长检验后,亦很满意。于是领导指示我们按中队分散在江北边港岔里待命。白天一律将船
伪装好,以免暴露目标,影响大局。
部队即将渡江的前几天,我意外地接到了我爱人郁风英同志从河南省军区后勤部皮革厂写给我的信。
信是由我东台老家转过来的;接着,我父亲,当时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亦从东台老家赶来看我。他老
人家还在我们船管大队的船上住了两个晚上,参观了我们船只演习,还随船到长江边转了一大圈。他见我
左膀子负过伤,便说我命大、福大,只伤了膀子,保住了性命,嘱咐我今后在战斗中要多加注意。
1949年4月中旬,我师以营为单位按兵团部署进入各自分工的地段。我团当时的位置在三江营,
即扬州东南约40公里左右处,对岸是扬中县。4月21日晚总攻渡江时,可算一路顺风,渡过夹江,部队
登陆后直插扬中县腹地。接着,再渡扬中南夹江。渡船是由扬中地方政府秘密组织安排好的,我团一到那
里江边,就登船直扑江南岸的丹阳境内。总共不到三个小时,我团全部人马包括后勤部队全部渡过了江。
我团突击营只是在江南岸登陆时打了一阵,双方略有一些伤亡。我前沿敌人一个营,未见到我们部队,就
闻风而逃,两挺重机枪的脚架亦来不及抬走。真是兵败如山倒,我们追都追不上。我团仅在丹阳城里略加
整顿,派了一个精干营轻装紧紧追歼逃敌外,其余部队在丹阳城里休息了一天,就奉命继续前进了。丹阳
城所有部队都走了,只有我们军士队近300人算是正规的部队,师首长要我和我军士队队长刘文涛两人临
时充任城防部队负责人。因为我当时任军士队副政委,所以我们团的刘副团长兼参谋长便和我开玩笑
说:“黄克同志,你现在就是丹阳城的城防司令了。”之所以要我们临时充任城防部队,主要是维护地方治
安,防止蒋军的散兵游勇及地方闲杂人员扰乱地方。我们在丹阳驻防了三天,就由丹阳县独立大队来接防
了。所有渡江的船只,我们全部交给苏北当地政府安排处理了。我部奉命继续前进,到太湖东乡湖州乡下
跟上大部队,受领新的使命。
(十七)在解放上 海的日子里
部队到达湖州,嘉善一线后,一边待命,一边休整,恢复了疲劳。
我二十军的任务是迂回杭州外围,直奔上海浦东,围困上海。在行军途中,时常是走走停停,约
有半个月左右才到达目的地浦东。我五九师只是围困上海的部队之一,这时,前沿部队早已打响了解放上
海的战斗。几经激战,敌军死命顽抗,一时进展不大。我师迅速渡过黄浦江,进入市区参战,围攻苏州河
旁的四行仓库。
我团直机关严格遵守华东野战军入城的约法三章,不准许住进民房,因此不少部队就露宿街头。我
军士队全体指战员夜宿城隍庙,条件算是优越些,但是,由于人多,庙里没有多少门板,又找不到铺草,
大家只得挤着睡水泥地。我和队长刘文涛、几个干事、医务员、通讯员用几床被铺在水泥地上,挤在一起
睡了一晚。开始还可入睡,后半夜凉气太大,更难以入睡了。我和队长早早地就起了床,活动活动筋骨,
反而感到比睡觉舒服。
谁知第二天浑身觉得难过。庙里当家的主持大师是苏北扬州人士,出于对我们解放军的关心,指
派了几个小和尚,到街上买了五、六斤生姜,打烂后烧了两大锅姜茶,让大家喝了,驱除寒气。我们要事
务长给他些钱,那位大师说什么也不收。后来我团政治处刘子荣主任来我队,看到此情此景,赞扬了大师
关心爱护子弟兵,谢谢大和尚一片真情,说道:“只好有情后报了。”后来,刘主任和邱布副政委对我们
说:“出家人能以一片真情对待我们子弟兵,不能辜负了他的情真意切的一片心情。约法三章主要指的对群
众,对他这个庙有个灵活性,可另作别论了。”
上海解放的前夕,有的兄弟部队还在围歼敌人,我五九师另有任务,主要围歼南市一些自封××纵队、
××支队等等游兵散勇。仅两天时间,在地下党配合下,就歼灭了近二千名杂七杂八的匪徒部队,对解放上
海后的治安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时,有的社会势力还以这个党那个派的名义出现,干扰我们的战斗,我
们统统不予理睬,只要不是解放军,一律解散、取缔,免得一些匪徒混水摸鱼。这是上海这个地方的特殊
性,特殊地方采用特殊手段,不留后遗症。上海解放后,我们的举措受到党中央的赞扬。
上海解放后,我们军士队的第一个任务是以军士队的小队为单位,负责南市主要几条马路的纠察。一
是纠察我军部队同志的军纪军风,以防我军个别人的越轨行为;二是严防和打击国民党散兵游勇扰乱地方
治安等。
在我二十军正式进城后的第二天,即部队入城式后,团部命令我带领一个十五、六个人的小分队,去
南市的蒿山区警察分局,任务是监管该局。这个小分队,实际上是一个精干的武装班,每人配带长短两支
枪,十条子弹,弹盒是真皮做的;那支长枪是中等马枪。
两天后,我以上海市警备区军代表的身份,正式接管该局的全面工作。该局原有一名普通警察,
原系我地下党的南市区重要成员,被委任为蒿山分局副局长,这是大大出乎该局一伙人的意外的,有的人
大为惊慌失措。
我担任警备区军代表一段时间,原可以继续干下去,但是我萌生出转业地方的想法了。说实话,
我对部队生活已经有浓厚的感情,但我当时觉得左手腕已经伤残,活动不灵便,有点不太适应武装斗争活
动了。上海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也不便久留,为此,我也不想继续在上海做警备区的军代表工作了。
我二十军政治部组织部长何振声同志,原系我团政委,与我共事七、八年了,他很知道我的心情,便要我
到二十军后勤部机关任协理员。我亦谢绝了。于是何部长说:“你转业到苏北地方工作罢。”就这样,我被
组织同意转业了。
我先到二十军政治部报到,何部长和我谈了话,要我去二十军转业大队待命。当时,转业大队只有
两个干事办公,负责转业干部的报到工作,可见大队尚未配备真正的领导班子。第二天,何部长到转业大
队办公室正式和我谈话,要我担任转业大队的大队长,给予准团职务,正营级待遇。大队配大队长兼总支
书记,再配两个干事和管理人员。其时,政治部已通知各师团的江苏、山东、安徽籍的转业人员,在两日
内到上海市第六中学二十军转业大队办公室报到,待报到后按省分别编为中队。每省的转业干部编成两个
中队,每个中队配中队长、指导员、事务长等。我们大队的工作是先把生活安排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