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纪事 吴人言 今年的冬天到目前为止还是个暖冬，我们这儿只在小寒前冷了几天，最低到过零下五六 度，此后便一直回暖，最低温度都在四度左右，最高温度达到十六七度。今天是个雾天，我 的流水账就从早上记起。 　　六点，闹钟响起身。先将昨晚的饭加好自来水，剥进两只熟鸡蛋，打开煤气灶，放上 去烧，这叫饭泡粥，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习惯，尽管不大好吃，但方便，妻和女儿时间一长 也接轨了。接着花五分钟锻炼身体，是从报上看来的手臂上下转圈深呼吸，据说能消防（ 消除和防止）将军肚。然后关煤气灶，开微波炉热牛奶，漱洗。六点十二分，唤女儿起床 ，孩子高三了太辛苦，晚上12点多睡，早上喊不应，要给她头上套好第一件羊毛衫才真醒 来。女儿洗刷梳理吃稀饭喝牛奶最多有二十分钟时间，六点三刻，就蹦蹦跳跳下楼了，凡 听到蹦蹦跳跳下楼的，邻居就知道是我女儿上学了。接着轮到自己吃，西里胡鲁的，很快 搞定。 　　此时已近七点，我走进书房，其实是间陋室，坐到电脑前。俗话说“猢狲不得宝，得 了一个宝，要显三起早”，我家的电脑才买一个星期，我正是猴子得宝的心情，每天早上 都要打开来看看。手放在蓝底灰键的键盘上，感受着窗外的满天浓雾，想起了李清照的《 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她说的是薄雾，现在却是浓雾。顺手放进 一只古典诗词光盘，打开李清照词全集，第一首不是《醉花阴》，是一首《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写的是她年轻时在溪亭玩耍忘了时间，结果船误入荷塘深处，找来找去找不到返家的 路，扑拉拉惊动了一群正要安歇的水鸟。李清照是著名的南宋婉约派词人，她的前期作品 写自然写生活场景清新灵动，回味无穷，如这一首。还有一首《点绛唇》：“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雾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通过委婉细致的动作神态描写，把一个既活泼又文静，既害羞又聪明的女 孩刻画得淋漓尽致。在表达相思之苦方面的，一首《一剪梅》脍炙人口：“红藕香残玉簟 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 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自从随宋王朝渡江南下， 特别是丈夫赵明诚去世后，她的婉约又浸透了河山沦落、家破人亡的情思。这当中最著名 的是那首《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 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 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由于李清照的词感情特别细腻真切，而且比较容易懂，所以直 到当代还能引起人们共鸣。一般来说她的词风是委婉清丽的，偶尔也有豪放一面，如《渔 家傲——接天云涛连晓雾》，可以一读。 　　出乎意外，使我心动手痒学写点诗词的竟是网上BBS.虽然许多年轻朋友发在贴上的诗 词并不合符诗律和词谱，但都热切地企望表达一种真诚的情感，不少也很婉约有致。就我 个人而言，在豪放和婉约之间，更倾向于清新一派，苏辛的许多清新词作甚至比其豪放名 篇更有味道。初上BBS时我学着写过几首词，有一首《苏幕遮》：“伴红炉，低首项。玫瑰 幽幽，书海轻摇浆。巫女缥缃纤作网。绿水霜帆，最解风铃响。梦回来，时正旷。思绪重 重，万事拿还放。独立江天心自傍。相信人间，会有清风畅。”上半阙里的名词多指当时 一个BBS开设的栏目，后半阙写感受。还有一首《桂枝香——夏热》，属打油类：“蒸茏煮 屋，满室暑气烘，汗水如瀑。电扇呼呼作响，还嫌低速。粉皮豆腐丝瓜落，转身间、午餐 吞腹。体乏当歇，心烦又起，万难阖目。自叹息、财金不足。少钱买空调，旧楼粗筑。无 意攀高比较，漫嗟荣辱。舒宁最数闲暇夜，妻开频道我听曲。推门轻看，女儿凝坐，捧书 神读。”内容倒还没有过时，因为至今尚未装空调。其实新诗也是很有意境的，老式的如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闻一多的《死水》，新式的像舒婷的《致橡 树》，其中富有哲理的如顾城的“我生了一双黑眼睛，用它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大意） 、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还有超现实的，曾读过台 湾女诗人夏宇的一篇小诗，题为《甜蜜的复仇》，只有五句：“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 风干老的时候/下酒”，滋味是否不错？近来也读到网上朋友们写的新诗，有不少令人心动 的作品。 　　话头拉回来，上午8时准时到班办公，中午12时10分回到家。吃过中饭，仍旧坐到电脑 前。这回是看才买来的《南方周末1984—1998电子版合订本》（三张光盘），《南方周末 》向以关注社会、倾情民生为本，它的新闻可信度比较大。在浏览了出版前言和试刊号后 ，对1985年1月15日头版的三篇文章产生了兴趣。一篇处在二条位置，标题叫《深圳青年的 新观念》，是记者采访记，反映了深圳青年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比如，他们认为应该“事 业上敢于进取，工作上敢于创新，生活上懂得享受”，有了中意的时装就敢穿了上街，不 愿依赖父母崇尚自立，想当部长和经理，强烈的时间概念等等，这些观念中的基本东西在 今天还是新的。另二篇在版面的中间，一篇题为《美容化妆悄悄进入花城》，举了个例子 ：一位丹凤眼但眉毛有点粗野的女士，请前来示范的香港女化妆师何香琳修眉，何小姐问 ：第一次修眉么？答：唉，老了才考究。作者旁白：她三十二岁了。这则消息本身真实地 记述了17年前广州人接受时尚的情景，现在读来另有新意，它告诉我们，“时尚”是不断 变化的，常变才能常新。当初无论是化妆者本人还是作者，都认为三十二岁已经“老了” ，今天呢？三十多岁才开始真正的青春年华。再一篇发在“周末茶座”里，题目是《谈谈 盒仔饭》，说的是广州正兴起快餐业，但价格贵，一盒烧鹅饭一元五毛钱，且饭只有二两 左右，一个大男人至少吃两盒才能对付，按当时赵公元帅发的钱，是吃不起的。有个叫容 志仁的个体户，懂得薄利多销，以学生为目标市场，一角钱一碟牛腩汁粉和大半碗猪骨粥 ，还免费供应甜酱辣酱，两三角钱就能买到一份有菜有肉又香又热的午饭，每天接待七百 多人。作者概括他的成功是八个字“讲求实惠，热诚肥务”。我们可以算一下，同类饮食 ，当时高档的是低档的五倍，现在这个比例反而缩小了，较高档酒店1500元的菜在小饭店 恐怕也得500元左右，因为利润期望值高，所以开了倒，倒了又开，饭店业生生不息。可是 老百姓口袋里的钱终归是有限的，贵了可以不吃的。最近媒体报道国家财政部项部长鼓励 大家不要怕，大把大把地花钱吧，项部长可能不知道，许许多多的企业是没钱加工资的， 许许多多的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也是没钱涨工资的，失业保障金每月只有二百元左右，即 便党政机关和公立学校，在财政因难地区也往往是“空调”。也许项部长本意还有设定的 条件，媒体报道时漏掉了，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下午准时上班，前松后紧干到近8时回家吃晚饭。饭后看了一会《康熙大帝》小说，然 后上网，完成女儿交办的任务——下载一首梁咏琪的MP3《火花》或孙燕姿的什么。电脑还 没上宽带，据电信内部人士透露春节前会推出优惠措施减收接入费，目前用的是电脑内置 “猫”，下载速度慢，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弄下一首。 　　9时20分，看窗外，天已下起不大不小的雨。女儿9点40分下自修，10点前到家，得赶 快给她送雨披。于是按夫人指点，把女儿的雨披用塑料袋包好，自己的雨披找不到，就撑 了顶伞，踏了自行车朝学校奔去。距离最近的东大门是新修的，高大气派，可到了一看， 黑黝黝的铁栅栏门紧闭，只有一位中年先生在不安地朝里张望。他告诉我，门卫在房里睡 觉，此门晚上不开。再交谈得知，我们两家的女儿竟在同一个班级，他住在对面不远的医 院宿舍区，是步行来的。这时，雨突然下大了，似倾盆泼瓢，逼得我们连忙缩进门楼里去 。学校晚上南门也不开，绕到西门还要走完一条马路穿过一条小巷。惟有一个快速办法： 爬门！我把想法告诉那位同样十分着急的伙伴，得到他的支持，便把风衣脱下交他保管， 拉着空档往上蹭。原以为三米左右高的铁门不成问题，想当初上大学时也多次爬过大门， 甚至还带过自行车，每次都很轻松，谁知年岁不饶人，二十年后不再是小伙子了，当爬上 栅栏顶，一条腿抖抖忽忽地跨上栅栏的尖头时，心里打了退堂鼓，万一挂在上面怎么办？ 衣服戳破了怎么好？最后的决策是撤退。下来后穿上风衣，不好意思地对有点失望的难兄 难弟说，把你的雨披也拿来，我赶快去西门，还来得及。然而祸不单行，才骑出十多米远 ，一辆发了疯似的出租车从身后开来，普赤一响，轮胎将路面积水劈头盖脑溅上了我的左 半身，由头发、耳、鼻、嘴淌下，刚穿上身的黑色风衣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愤怒中隐约 看见车牌号是：JB01XI.有火无处发也不能发了，就一边淋着水一边往学校赶，到了教学楼 下，学生们正好下来。 　　回家到，把刚才的一幕讲给女儿听，她认真地听我讲完，眼光里露出感动的神色，说 出口的却是：“嗨，谁让你爬门呢，幽默！”我嘻嘻地笑笑，心里一头雾水，怎么啦，以 前看到网上把“东西”叫作“东东”，如今中学生中又流行“幽默”，现在的年轻人，真 看不懂。 　　　　　　　　　　　　　　　　　 　　（草成于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