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云 @ 2002-05-08
染 坊
张云
朋友从贵州给我带回一件很特别的棉布裹裙,是经过蜡染工艺后缝制而成:本白的棉布、蓝色的古典纹
饰和蜡染所特有的自然“缤纹”,怡然是一件天然去雕琢,质朴而意韵深长的艺术品。从朋友手中接过来的
那一刻,我仿佛是捧着典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染品,原野清风从布纤维里丝丝透出,思绪中老家
染坊的尘封的记忆也被轻轻打开……
染坊就在老家的斜对面,店里掌柜的凶老头见我们这些小孩靠近,就忙不迭地大声哟喝着驱赶。母亲还
为他袒护,说是怕我们被煮沸的染料烫着。染坊在我小小的心灵中充满的神秘感,我常常坐在门槛上远远
地看着染坊出神。出入染坊的几乎都是街上的女人,年轻的、年老的,挎着的篮子里放着线、布或是衣
裳。老头对女人们倒是一点都不凶,眯缝着眼睛,满脸堆笑地帮她们称布的重量、选择染色、寻找色差、
琢磨染法。
终于找到进染坊的机会了,过年前的一天,母亲要把一件旧的白色外套送给老头染色,我便也跟着一起
进去。我果然看到有一口我踮着脚还看不到锅底的大锅,冒着热气。再朝后院看去,明艳的色彩直逼眼
睛,我简直惊呆了:纵横交错的绳子上挂满了各色的布,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阳光下点点闪动,
微风中轻轻飘荡,真的好看极了。丑陋的凶老头还会染出这般漂亮的布?就在那一霎那,我不觉对他也有
了一些好感,我这才注意到老头的脸是死灰色的,是他把心血和色素都渗透进后院的布里了吗?老头的手
却是以蓝色为主的彩色的,后院的鲜艳的布都来自这双粗糙得象老树皮般的手吗?这些问题久久地缠绕着
幼小的我,染坊老头在我心中于是成了一个长时间解不开的结。
几年后,街上没人再穿土布了,染坊也慢慢冷落了。我放学回家经常见到老头坐在门口、抄着手、静静
地看着路人。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染坊从老街的地图上抹去了。
如今,当我把朋友相赠的棉布染品裹挟于身,更好似裹挟着千里之外的一方水土、遥远记忆里的纯朴民
风,只让被花色繁多的丝、缎、聚脂、化纤搞得眼花缭乱的现代人心头一振、眼前一亮。在路人羡慕的目
光中,我豁然看到了一双沉静而带着喜悦的眼睛,看到了老街染坊、老头和那双在贫脊中创造色彩、编织
女人五彩梦想的树皮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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