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2-06-05
南浩街76号
张晓惠
我不知道因了这几年城市的拆迁和兴建,苏州的市区图上还有没有一道小线或是一个小
点儿标注着南浩街。但南浩街76号,作为生命旅途中的一个记忆,并因了它,少女时代对优雅
、精致、大气的最初感受却永远铭记在怀。
与南浩街76号结缘是因了这家的女儿蓉,二十多年前我们一起考进了文工团学舞蹈。蓉
的家是粉墙黛瓦的两间平房,门前五、六平米的空地上,竹篱笆围了栽了一株丁香。蓉并不宽
敞的家中是异乎寻常地整洁甚至可以说是精致,家中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大大小小画框,清一色
的油画,有鲜艳的黄玫瑰,有烟雨迷蒙的瀚瀚湖水。蓉父母的床上竟然有一幅床罩,米色的,
现在想来好像是亚麻质地的,上面绣着本色的花。在那个物品匮乏生活相对粗糙的七十年代里
,这样的布置和装饰给我异样的感觉。当时我正在看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这些大大小
小的油画和亚麻床罩使我联想到托翁书中沙皇时期的贵族家庭。
蓉的家是有后门的,从后门出去是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栽着几株花,好像有鲜艳的大丽菊
,红红的,还有什么花记不得了。印象深的是有一条青石凳光滑滑的。往前往下走,就是十来
级的石阶,走下去就是宽阔的大运河。运河水清澈澈的,不时有木船和驳轮缓缓行过。和蓉睡
在一张床上,夜里几次被瓮声瓮气的汽笛声拉醒,睁开眼就见窗外的那株丁香,在月光中摇曳
婆娑映照在玻璃窗上。多少年来想起这些都恍惚得似一个梦,运河水声、汽笛声还有玻璃窗上
的花影。遥远而清醒的梦。第二天早晨我们是在“刷刷”声中醒来的,是蓉的母亲在那条青石
凳上刷我和蓉的米色卡叽长裤。
蓉的母亲很美。苍白而削瘦,高挑个儿,深深黑黑的大眼睛,说话是纯粹的吴侬软语,走
起路来悄无声息,家中就无比的静谧和宁静。十七八岁的我们是会疯会笑的,蓉的母亲也看着
我们笑,嘴角挑起无声地笑。住在蓉家丝毫不觉得局促和不安,蓉的母亲待人行事之亲和非文
字好描述。反正自从我去了蓉的家中之后,文工团的伙伴门就陆陆续续开进了南浩街76号。先
是女孩子再是男生,再后来就是女生男生的父母甚至亲戚朋友,去苏州查病求医的,游玩的,
还有去上海买结婚用品等等。南浩街的主人只要听说是盐城来的,一概是热情接待。那时好像
没有什么办事处之说,现在想来,用文工团驻苏办事处来命名南浩街76号是一点也不过的。到
现在蓉提起来还是笑:记不清团里有多少人到我家来过。前年团里的美工老师也说到我家来过
,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蓉和她那美丽的母亲一样的温婉大气,为别人做了什么提供过什
么方便是不往心中去的。
前些日,去了一趟苏州,时间匆匆,没能去南浩街看看,听蓉说,四周的房子拆了不少
,但76号房还在。不巧的是,蓉的父母去了上海。有许多年未见到了,只见到了二老在美国的
照片,蓉的母亲风衣一袭丝巾飘飘,仍是风姿绰约,蓉的父亲礼帽西服一派绅士风度。蓉说你
看这盆君子兰,还记得吗?这是从南浩街带回的。君子兰绽放着二十多朵花蕾,似位好客热情
的主人无言地立在玄关处,火红火红蓬蓬勃勃的,散发着缕缕不绝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