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2-06-27
繁春落叶
张晓惠
我不知道这棵树有这样一个名字,从发声来说是“sou lou”——梭椤,很好听写起来
也很好看的,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树。我也不知道这棵长在这五十年代就盖起的两层小楼西
山墙边,没有任何围栏和防护标识的,如同我们苏北平原旷野地里随处可见的朴素厚实的树,
竟是华东地区仅有的一棵梭椤树——植物园的专家称它为“国宝”的。
这株罕见的“国宝”其实真是如此地普通——一般又一般的外貌,高倒是高的,高过这两层
小楼的屋脊,树枝桠桠杈杈,交错又舒展着伸向四方。树根处一块大石头用朱色写着醒目的“
梭椤”,标明着它是一株不常见的树。由于它外貌的太普通,以至于我们每日里上课下课从它
身边走过的时候,只将更多的视线投注给距它不远的纤柔散逸的天竺,还有那丛恣肆蓬勃的撒
金珊瑚。
人也是势利,打知道梭椤树是国宝后(这紫金山麓著名风景区的餐厅也以它命名,曰“梭椤
树餐厅”),每每经过它身旁就忍不住多打量多注视。有说是发现了它的树干分分合合,有说
是它的形态羁傲不驯。我倒是日复一日地注视着梭椤的叶。初见它时,还遍体苍绿,那种茂密
油亮的绿。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梭椤树的叶子就不经意地凋落,竟基本掉光了,一片又一片的
,一片片还泛着生命光泽的绿叶就厚甸甸地围落在了树根下。不到两天,那落地的绿色竟又溢
出片片金黄!这是在绿色四起万花竞相绽放的繁春季节啊!
繁春落叶!这不可解的现象!那两日黄昏,我就一直围着梭椤树打转,满地的金黄叶片在晚
风中曼舞飞扬,似乎就有些很轻很轻的话语透过叶片在四野飘荡,很近又很遥远,清晰又模糊
,是梭椤在喁喁低语?是梭椤在浅吟轻唱?我竭力分辨又难以捕捉。半个月亮缓缓地爬了上来
,无叶的梭椤就从容出一幅刚健又宁静的剪影,在苍蓝的天幕下,在如银似水的月光里。
白玉兰紫玉兰红玉兰绽放满树满园,忍冬花蜡梅花杜鹃花香溢四野。我眼里只有梭椤:在经
过烈日的灸烤秋风的洗炼寒冬冰雪的肆虐,却始终以不屈的意志、全部的热情焕发蓬勃的绿色
,竟在繁春时落叶!是以繁春落叶来表明另一种生活方式或是生存态度吗?是以繁春落叶来喻
示着置身繁华却不求功利的脱俗情怀吗?如若这样,我该敬重您了,梭椤。这样的品格和气质
,这样的思考和觉悟,超越熙熙攘攘中浅薄的卖弄和虚荣的张扬,迥异于红尘俗世中锱珠必较
的算计和尔虞我诈的谋划。大千世界,几人若你,梭椤!
仰视梭椤,梭椤沉默,稳健笃实又厚重。见了太多的是随俗的冬日里枯疏春日里萌绿夏日里
绽放,也见过一些春夏秋冬一直高扬绿色的旗帜,已是不易。但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气、
脱俗,繁春落叶的梭椤。才开始我还不认识你呢,你是大隐于世,我是粗陋浅识。不过,也是
啊,世间真正不凡的,大抵都以朴素不过的外貌示人。
谢谢你,梭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