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2-08-21
书生作派
张晓惠
纯粹的书生,现在没有了,你说。
哪会?说一个给你听听。
书生高高瘦瘦的,鼻梁上自是架着一付打了许多圆圈的镜子,那镜子是在家门口那家几十平方米的眼
镜店里配的。那眼镜店的老板是他中学的同学,老是让他去配付眼镜。眼镜的确也要换了,镜片子都毛
了。那日,他就去了,那同学倒是够义气,拿了付不知什么牌子的镜架让店员小姐去换,他一看一吓,那
小标签上标的架离4位数不远了。书生是明白人,知道同学的美意,只是说有急事要走要走了,就拔腿而
溜。可眼镜总是要配,书生又不喜逛街的,隔了一天,发现那同学不在店里,花了一百元,连镜片带镜
架。
书生去北京丰台开研讨会。在王府井新华书店,看到那许多小城买不着的书,书生镜片子后面的两眼
就炯炯放光。这光一直放到书店的小姐来催:先生,对不起,要关门了,明日再来,好吗?书生一看,大
街上已是灯火璀璨。抱着手中东挑西选的一大摞子书,直奔公共汽车站,可去丰台的车早就开走了,下一
班车,书生推推镜片看一看啊:明早6:30。书生抱着一大摞书从王府井大街徘徊到长安街,想想丰台委
实太远,打个车又太不合算,好在,好在,有怀中这抱书。找了个地下过道,在有灯的那角落铺张报纸坐
下,看了几个小时的书倒也一夜不寂寞。回去后倒是让太太后怕得不行:要是遇上盲流或是值勤的将你当
成盲流怎么办?!其实书生有同学在京城,书生说那么晚撞到人家不烦人?
书生除了爱书、教书还喜侍弄花草。书生的花草倒如书生一样,都是本分得不得了的草花野草。每年
春天,书生是必去花市的,就捡那绿叶葱茏的枝啊叶啊长得蓬勃恣肆的往家搬,阳台上倒也是郁郁葱葱春
光无限。太太讲究品位和搭配说是该找点杜鹃、山茶什么的,绿中再有点艳红吗。书生笑笑自有讲究:你
看这草这枝舒展得可自然?你看这绿意可清凉?你闻闻这气息可似大地的芬芳?这一刻,书生成了诗人,
牵着太太的手说:可感觉到泥土的温暖?可回到我们小时跑过的田野上?
书生的太太喜欢写几个小字,也常有诗行佳句散落在这样那样的报刊上,时间长了,就有出个诗集什
么的想法,书生倒是赞成。再一听出版社说是要自销一部分的,想想也真是麻烦,想劝太太算了吧,可看
太太那么兴致勃勃的,倒也不忍。太太说,你中文系的文学社团的学生们也能看看啊,我的诗在青年学生
中还是挺有影响的。作为系主任的书生想了想说,那也行,就二百本吧。太太知道书生的一贯作派,二百
就二百吧,自是喜孜孜地再去找其他熟人和朋友。其实太太不知道,那二百本书是书生自己掏的腰包将诗
集买了下来,赠送给了学生。直到有学生捧着诗集来找她签名说是老师送的,请师母签名。找的学生多
了,陡起疑心,晚上问了书生,书生打了一阵哈哈,站起身来弯下腰去作了三个揖。
书生作为访问学者去韩国两年,想妻想子就写信。手中有计算机家中有电脑,E-MAIL一发几秒钟的事
儿,但书生还是写信,用小隶认认真真细细密密地写,信末还缀上几行宋词什么的,墨和砚是自家带出去
的,信笺倒是在韩国选的,一式的淡蓝底白兰花。尺素彩笺山长水阔,太太自是一遍又一遍地读,再找一
条淡蓝的丝带扎了起来。
书生是教师,在学院教中文。当然现下教师未必是书生,有的教师好如甚至胜过生意人。我说的这书
生是我好友的先生,自然就知道这许多轶事。听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总是证明了这世界上还有书生,纯粹
的书生。好友倒也满足: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如赤脚走在乡间的小径上,心中甚是沉稳踏实,更看
得见纯净高远的蓝天,闻得四野清爽逸人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