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2-09-03
读词典的日子
张晓惠
收藏中有一本1965年版的新华词典,一本卷了角泛着黄色已没有了封面封底的小小的词
典。翻开这本词典,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迹,那已被岁月风霜洇化了纯蓝墨水显示着稚嫩
的笔迹还有模糊不清的钩钩画画的线条,这些痕迹很容易地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七十年代,
泛黄的词典被那个瘦瘦的梳着长辫的女孩捧在手中,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双芭蕾舞鞋。
那是个没有书读的年代,于个人却又是最求知若渴的少年岁月。除了报纸上的社论和几
本读了烂熟的《敌后武工队》、《欧阳海之歌》的,再也没有了书看。到父亲单位资料室一
藏就是半天,看那些封存的所谓“封资修”小说,可后来进了文工团,经常要外出演出,这
看书的事儿就整个儿断了炊。惟一能公开带在身边又不显重量的,就只有这本小小的新华词
典了。
开始是为了查字拼音读准普通话,说好普通话是文工团员最基本的要求。后来看啊看地,
就看出了一番受益无穷的知识,甚至,成了文学梦开始的地方。在练功、演出的间隙看,在
女友们逛商店时独自在宿舍看。柳丝飘飘,在农村体验生活倚在麦垛上看;海水哗哗,在海
防前线慰问战士在海堤上的白杨树林里看。
词典中每个字后面都有许多的词甚至词组,十五六岁的我真是惊异于一个简单不过的字竟
会有那么多种表达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意义和内涵。就说一个“风”字,除了自然意义上的
“风”以外,就有风流、风格、风骨、风度、风采还有美丽的风花雪月凛然的风刀霜剑……
这里面有表像的有人格化的还有社会人生的。可以说,从这些词中我认识了世界也领略着未
来的人生和不可知的大千世界。
我查字认字后来还拆字,汉字真是其妙无穷。就说一个“路”,是用脚各自在走,那么是
“走自己的路”吗?一个“途”字,走啊走的永远也有余下的路,那人生就是多长的旅途
啊!还有“唠”,是一张嘴很辛劳地在说?那么,我不要这么辛苦,我不要唠叨;再拆一个
“好”,竟然是“女”和“子”组成的,这么说,女子是好的,对吗?我在拆字中会意,在
会意中要求着自己,还有联想。譬如“魂”,在一个晚上我拆得惊心动魄。我拆成“飘在云
中的鬼”,同宿舍的女生全都看电影了,窗外黑黝黝的,寒风呼呼地啸着,我还是想着飘在
云中的鬼是什么样子,终忍不住跳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词典擦亮了知识焦渴年代我的双眼开阔着我的视野,一组组词一个个字撒下漫天飞舞的色
彩和意义的符号,诱我不停地感受、体味并在现实生活中对照捕捉。词典更把辽阔的空间和
漫长的时间浇灌给我,把一些关于高贵关于生命关于理想的信号传递给我,譬如“信仰”、
譬如“至死不渝”、譬如“风萧萧兮水寒寒,壮士一去不复还”;词典还将无数的智慧和美
好对比着愚昧与丑陋一起呈现在我的眼前:达观、清明、宽厚,狭隘、奸佞、猥琐,还有雅
致、妩媚、清灵、秀逸………这些字、词深深嵌入我少年成长的履痕,很难说就是词典给了
我一生文字乃至人生的储备,但毫无疑问,相对单调、枯燥的阅读岁月因这本词典而丰富芳
醇,我也因此燃起了对文字的热爱找到了通向文学和写作的缆绳。
现在,我有了五本词典甚至还有一套精装本的辞海。但最最珍爱的还是这本虽然陈旧却
浸润着我少年生命亮色布满了对青春生命梦想的,没有了封面封底,泛了黄留着密密字痕的
小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