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2-12-19
漂 亮 父 亲
张晓惠
我的父亲是个漂亮的男人,我这说的不仅是外表上,更有父亲的为人作派、行事风格。
自然,父亲的确是个漂亮潇洒的男人。那次,我去机场接父亲,机场一熟人问我父亲多大年纪,说是
他可以到里面去接的,我说我父亲七十了,他进去转了一圈说是下来的人中没有我说的老人,正焦急着我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却原来我父亲已来到我们身边。也不怪人家找不到,父亲苹果绿T恤,米白色长裤,灰
色帆布包斜挎在肩上,目光炯炯面色红润身材挺拔,哪象七十岁的老人嘛。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检察院、报
社、地委、市委都工作过,不管是在机关还是在农村与农民同吃同住,父亲总是整洁讲究,无论是制服还
是中山装父亲穿在身上总是有款有型,用现在的话来说都是很“帅”,拍集体照的时候,父亲的身边也常是
女士簇拥着,我们总是喜欢问:怎么爸爸身边都是女的啊?父亲就笑:谁知道啊!刚工作的时候,用那种
塑料钱包,就插了父亲一长穿呢中山装的半身照片,不止一人以为是什么电影明星。
父亲可以说是一生从政也是一生坎坷。先是他的富农成份就让他在革命的旅途上不是很顺,再加之又
谈上了一个有海外关系的母亲,就更是让组织在使用上不甚放心。偏偏父亲又是那种有点才华又不愿俯就
权势的人,年纪轻轻就因敢说敢讲戴上了右派的帽子,尽管很快给予甄别但总是有些抹不掉的阴影。怎奈
父亲工作敬业,社教、“四清”整月整年不归家,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新华日报》头条《红旗》杂志也登
过,这样的人总是有领导要用的。没几年又遇上了文化大革命。这期间父亲倒也是没多大的事,可文革后
期偏又碰到麻烦,应该说是父亲的一位同事遇到了麻烦,就有人代表组织上找父亲谈话说是让父亲作证,
说是父亲的那位同事做了什么什么事,父亲委实不知,就只能说是不知。多次谈话暗示甚至明示如果不作
证将影响前途云云,可父亲只是说我的确不知也就不能写证明。从二十七岁就是正科级一直到退下来还只
是副处级父亲从来不后悔,只是说做人行事得问心无愧。
父亲又绝对是个顾家男人且对生活充满了热情。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和葫萝卜饭青菜粥联系在一起
的,三年自然灾害。父亲写材料加夜班,发的包子用手绢裹了揣在怀中,冒着风雪回家先将我摇醒:晓晓
吃包子啊!这么多年了,每至冬日都总是想起那包子的香味和因此而带来的不能忘怀的温暖。七十年代,
公务应酬开始有了吃酒席的内容,父亲乐此不疲地将酒席上的菜肴制作方法运用到家中的厨房实践中去,
爆鱼肚、烧杂烩、拔丝苹果等等,我家的饭桌上花样不停地翻新,甚至引来了邻家的阿姨来“学艺”。父亲
接受新事物甚至是衷情新事物。就说我们的衣服,父亲只要出差,总是要替我们买,记得父亲从上海为我
买的一件带风雪帽的海普绒大衣甚至被一家裁缝店借了去作样子。儿时的家具基本都是公家配的,七十年
代兴起了自打家具,父亲就将家中都换上了捷克式的家具,沙发、电视机进我家都是很早的,让我们现在
想起来还津津乐道的是对家中的改造,七十年代住的是两间平房,我们姐妹总是今日想着将小房间打通明
日又想着将大房间隔起来,父亲笑咪咪地听了我们的创意后总是支持我们。于是,破坏的事诸如将墙壁推
倒之类的常是我们约来小伙伴一起干,建设的事总是父亲去找行政科的工人来做,当然,工钱也是他来
付。邻居已是见怪不怪,倒是亲戚来来去去的奇怪:你们家上次象会议室这次都有点象朝鲜房子了,一小
间一小间曲里拐弯的。
从工作岗位退下来的父亲一点儿没有失落感,仍是兴致勃勃地在家中忙乎。在自己的家中忙乎,在我
们姐妹的家中忙乎,哪家有人出差哪家孩子要考试,父亲就出现在谁的家中,小妹在北京就更是忙了父
亲,飞来飞去,母亲怕父亲累了,父亲总是说:孩子有困难,我们不帮谁帮?忙得下棋的功夫都没有,父
亲下得一手好棋。但忙归忙,父亲不管四季春夏,总是衣冠楚楚的。哪日,你在大街上行走,冬日里穿着
风衣,戴着礼帽的风度翩翩的老者,说不准那就是我的父亲;春风中一身西服,洁白的衣领,深红的领带
面带笑容的老人,那说不定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