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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风范------一代智哲金克木
作者: @ 2000-11-12
哲人风范——一代智哲金克木
2000年8月5日,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东方语言文化系教授金克木先生以88岁的高龄仙逝。消
息传开,学术界人士无不为失去一位大师而叹惋哀恸。
金克木先生的一生可以说是丰富多彩。他1912年8月生于江西,祖籍安徽寿县,只上了一年中
学就因各种原因而失学,其最高学历不过是小学毕业。三十年代后到北京求学,曾在北京大学图书
馆任职员,他利用一切机会博览群书,广为拜师,勤奋自学,同时还掌握了英语、法语、德语、世
界语等多种语言。1941年先生经缅甸到印度,任一家中文报纸编辑,同时学习印地语和梵语,后到
印度佛教圣地鹿野苑钻研佛学,同时跟随印度著名学者学习梵文和巴利文,走上梵学研究之路。
1946年先生回国,应聘任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1948年后任北京大学东语系教授。
金克木先生博学精深,在印度文化各个领域的研究中纵横驰骋,称得上是真正懂得印度文化的
为数极少的人之一。新中国成立以后,他和季羡林先生一道,培养出新中国第一批梵、巴语学者,
现在我国年轻一代的梵语学者们,都曾受惠于金克木先生。先生写作的专著《梵语文学史》是学习
印度文学的必读课本,他不仅研究印度文化最古老的经典,对印度古代文化有深厚的功底,而且对
于印度近现代的论述也不落俗套,独具慧眼。先生论述泰戈尔,不是把泰戈尔与印度文化隔离开
来,作为孤立的人来研究,而是把这颗印度文化的璀璨的明珠放到印度文明的长河之中,他能真正
懂得并欣赏泰戈尔;先生的《略论甘地在南非早期政治思想》、《略论甘地之死》等文章,运用他
对印度社会的了解,分析了印度近现代的社会状况,历史地、客观地对甘地作出了评述。读先生的
文章,令人感到他对于印度社会和文化的谙熟与深刻理解。
金克木先生在其他领域也同样是多才多艺,他的诗、文,文笔清秀,充满美感,寓意深刻,
颇有韵味,有《旧巢痕》、《难忘的影子》等文学作品著世,一本《天竺旧事》把人们带回到四十
年代的印度,不但给人以美的享受,使人增长见识,而且给人们留下了印度文化方面的宝贵资
料。
凡是和金克木先生有过接触的人无不对他的健谈、博学、多闻、敏锐留下深刻的印。据金先生
早年的学生回忆:1949年他们进北大学习时,作为梵语教授的金先生却给学生们上政治课,讲辩证
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他还深入地钻研过政治经济学,有的学生至今还能记得金先生当时对资
本主义社会主要矛盾所作的深刻阐述。其实不光是社会科学,举凡数学、天文、地理、生物等自然
科学领域也广泛涉猎,他很有兴趣地钻研过费尔马大定理等数学问题,他在临终前不久写的一篇文
章中就涉及到高等数学的问题,为此还和北大数学系读博士学位的一位亲属的孩子进行了认真的探
讨。他早年即同数学大家华罗庚先生很谈得来,华先生也是文理兼通。他还曾就具体的数学问题请
教过丁石孙先生,并能从丁先生的解释中判断出他所擅长的数学研究领域。
金克木先生晚年虽出行不便,但他对新思想、新事物的了解和接受程度,对社会和时代的变革
无不具有深入的了解,对许多社会现象、社会时尚都有深刻、绝妙的评论。比如他对电脑即很有兴
趣,他向许多人了解这方面的情况,甚至家中来了幼童他也会与其探讨电脑知识。前几年家里买了
电脑,金先生以80多岁的高龄开始使用电脑进行写作。外语学院的领导去给他拜年,金先生谈论天
下事滔滔不绝,对北大正在进行的改革和北大外国语学院的成立也提出许多针对性的问题,一针见
血地指出改革应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成立外国语学院应该怎样形成自己的特色。金先生临终前还
注意到目前正在进行的人类基因组研究计划,他以一位饱学之士和哲人的眼光不无忧虑地指出:人
类在改造自然、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大的麻烦,如不慎重从事,在改造自身的过程中也可能
会出现更大的麻烦,但是我已经看不到了。
金克木先生一生,淡泊名利。80岁生日时人们要给他祝寿,先生坚决拒绝,并风趣地说我可不
希望提前听到给我致悼词,他认为祝寿时和悼念时都会对人充满溢美之词,其实质是一样的,没有
多大意义。先生的学生还记得1956年召开知识分子会议后,一时社会上对知识分子十分照顾,公共
汽车上甚至还专设了高知席,给高级知识分子留出座位。先生看到这种情况幽默地说:“孕妇在车
上没位子坐,受到摇晃可能要呕吐,高级知识分子知识多,但总不会摇晃得吐出来吧。”即使是
在“文革”时期,先生受到迫害,全家被挤到一间半屋子里,家具没有地方可放,只好把桌子、茶几
等摞上好几层,先生仍不失幽默,套用当时一切都要加上“革命”的名义,戏称之为“革命杂技”。
金先生晚年不愿意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不接受新闻界的采访,但他始终关注着天下大事和其学
术事业的继承和发展,仍笔耕不辍,每年都有学术专著、随笔、翻译作品、散文集等出版,并在
《读书》等报刊上发表了大量文章,讨论各种学术文化问题,影响很大。金先生喜欢有才能的学
生,他有许多学术方面的探索由于受到种种影响而没有展开,希望能够有学生继承下去。他也很乐
于指导学生,学生们拿来一本厚厚的书,一篇10几万字的博士论文,他随意翻阅一遍,立刻就能告
诉你问题所在,毛病所在。其机敏不减当年,许多学问都很不错的学生在他的面前经常被问得张口
结舌,感到和先生相比实在是孤陋寡闻,难以望其项背。
金先生虽体弱多病,但他从不愿过多地麻烦别人,生了病也不让家人告诉系里,不愿让人来家
中看望。多次到医院看病都是子女用自行车、三轮车推去的,这次临终前最后一次去医院,也是由
儿子背下楼,用三轮车送到校医院的,后来还是家人看到病情严重,才不得不告诉系里,先生的学
生们说:先生以往生病住院,我们都不知道,没有能去照顾,为先生略尽心意,现在先生已经走
了,只能留下不尽的遗憾和思念。
金克木先生静静地离开了我们,临终遗言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然而,许多得到噩耗的人还是
自发地前来为先生送行,但是人们并没有看到他的遗容。先生深通印度文化,对死亡问题更为从
容,所以不愿意以遗容示人。
斯人已逝,一代智哲、大师的风范却长留在后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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