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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钱汉东《人间瓷话》
作者:伊人 @ 2003-02-12
把玩古瓷 怡情养性——读钱汉东的《人间瓷话》
伊人 人民日报
古玩收藏如今似已成一种时尚,或被有些人视为一种增值盈利的投资,钱汉东君在沪上的古玩收藏界
中可说是颇有点名气了,但若以上二者来衡估汉东君,就未必恰当:其一,据笔者所知,汉东君不是那种
追逐时尚的人;其二,汉东君之收藏古玩,并非孜孜于盈利。有例为证:有一次在古玩市场上,汉东君意
外觅得一尊龙泉青瓷香炉,当即以400元购得,正在喜不自禁欣赏之际,忽有人上前提出欲以10倍价4000
元转让给他,汉东君毫不心动,笑曰:“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是做生意的,你给我两倍的价格已很满足
了,但我纯粹是把玩而已。”
汉东君所谓的“把玩”,当然不是上海人所说的“白相相”那么简单。此“把玩”包含着欣赏、赏析、探
究,并从中获得无上的乐趣。这种“把玩”,自古以来就是一种文人雅趣,毫无疑问这需要相当的知识积累
和文化底蕴。近日由学林出版社出版的《人间瓷话》,便是他“把玩”出来的硕果。有人笑称,汉东君“一
不小心,把玩出了一本书”。这当然是笑谈。其实,汉东君“把玩”之中,悉心、潜心、苦心……总之没少
费“心”。诚如上海博物馆馆长陈燮君先生所言:汉东君是“以文化人特有的理念,对中国古陶瓷艺术进行
审视”之后,才著成了这部《人间瓷话》。
赏读《人间瓷话》,在在可见汉东君那种“文化人特有的理念”,他鉴赏的目光不是仅凝滞于古陶瓷
的“物”的层面上,如材质、造型、色彩以及附丽于外观的技艺,他的审视的目光还深及历史和文化的底
里,因此便有“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的睿识。比如,唐代北有邢瓷南有越瓷,“茶圣”陆羽认为:“邢
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类雪,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茶色丹,越瓷青而茶
色绿,邢不如越三也。”对陆羽这种偏好,汉东君分析除了跟“茶圣”品茶角度有关之外,还因为“越瓷从色
彩上更接近玉,而人们把玉比作修身的标准和情操道德高尚的化身,这反映出士大夫文人的美学情趣”。于
此就豁然晓示越瓷何以受青睐的“所以然”。
再如,宋代的定瓷精致富丽,然而宋徽宗时定瓷器物却不入宫内,独受“宠幸”的是质朴、淡雅的汝
瓷。何以如此?汉东君分析道,这是因为宋徽宗信奉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崇尚清净,慕恋幽玄;
汝瓷淡雅,多为青色,而青色的幽玄正合徽宗的审美情趣———这便是当时汝瓷之所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奥秘。汉东君“钻之弥深”的劲头,还见诸他对马家窑彩陶的探究上,他细观马家窑彩陶的纹饰流畅清晰,
有提按顿挫的痕迹,揣想这是毛笔所绘;然而,马家窑彩陶是五千年前制成的器物,而毛笔据典籍记载只
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怎么可能呢?为了破解疑惑,他亲自实验,“小心求证”起来,在洗净的碎陶片上,
先后用布、树枝、竹片描绘,结果都无法达到彩陶纹饰那种圆润的笔致———由此他推测先民可能更早就发
明、运用了毛笔(或毛笔的雏形)。在“把玩”中有此意外的发现———当然还有待于进一步科学考证———自
是快意的事。
《人间瓷话》这个书名,是《人间词话》的巧妙套用,因“瓷”与“词”恰是谐音。王国维的《人间词
话》是谈说诗词的,而汉东君虽是话瓷,却也不乏诗意,且看这一段:
“青花碗的正面《牧牛图》十分别致,线条流畅,寥寥几笔将水牛从高坡往下奔跑的形态勾画出来。水牛腿
肥蹄大,头微微上扬,一对大牛角棱角分明。而牧童头戴斗笠,自由自在地骑在牛背上,右手拿着竹鞭和
缰绳,左手用缰绳作策打状,整个画面轻松自如,极其传神……”
“碗背面的一幅《苦旅图》更是别具一格,那位背着包袱躬身前行的漂泊者,脸部表情生动,左手撑着
雨伞,右手指着前方,两腿裸露,行色匆忙。迎着清风,踏着晨露,早早离开驿馆赶路了。‘鸡声茅店月,
人迹板桥霜’,他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空间……”
哲人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人的内心有了诗意,面对千百年前看似冷冰冰的器物,也
就会发现蕴藏于其中的诗意。汉东君《人间瓷话》的独特魅人之处,亦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