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惠 @ 2004-08-23
邂 逅 茉 莉
张晓惠
父亲从南方出差回来,习惯性地总要去翻他的那只咖啡色的提箱。这次没有翻到巧克力什么的,倒是有几小
塑料袋的软软黄黄的,是茶叶吗?不太像哎。爸爸说是花茶,捏上一小撮放入玻璃杯中,滚开的水冲入,刹那一
股清幽幽的香味儿扑鼻萦绕。真好闻呢!我们姐妹俩开心地看着自己的杯子,看着那一小撮淡黄在杯中绽放成一
小朵一小朵花儿,爸爸说不仅是闻起来香呢!轻轻地啜上一口,满嘴巴里都是淡淡地香哎。十岁的我不知道有齿
颊留香这个说法。却记住了这花茶的名字:茉莉花茶。茉莉花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说给同座的男生听:黄黄的,
软软的,放到水中会开出一朵花来的。同座疑疑惑惑似信非信:花是开在树上还是开在水中?
高中毕业去学芭蕾舞,一同考试的女孩十几个。那个梳长辫的响水女孩落落大方自报节目:我为大家表演一
段“好一朵茉莉花”,我自己编的。我一愣又一振:还有歌儿还有舞蹈叫茉莉花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雪也白不过它啊”,很显然,这舞蹈真是这女孩自个儿编的,云手卧鱼兰花指,带着点戏曲味儿。她唱的倒真是
好,嗓子清亮亮的:“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啊”,我兴奋地捅了身旁的考生:茉莉花茶我喝过,真是香呢。但
是,为什么说是“雪也白不过它”呢?茉莉花不是黄的吗?后来,那女孩也留了下来,但却分到了歌咏队练声
乐。没两个月,一场重感冒,她的嗓子失声以后坏了,帮我们舞蹈队管服装。每次我们演出,她都将演出的各式
服装在后台烫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一场《红色娘子军》,从吴清华到洪常青从女战士到南霸天的众家丁,服装
有好几十件吧。天那么热,因晚上要演出,我们下午总是要睡上两三个小时的。而她则从午饭后就开始在后台忙
个不停,直到演出结束再将我们汗水濡湿了的服装一件件晾到透风处。问过她:见过茉莉花吗?她笑笑:没有见
过。我笑她:那你怎么知道花是白的呢?是黄的啊!
见到真正绽放在绿丛中的茉莉,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去的那所乡村初中。是参加一次合格初中的验收,
去那所当时还没有通车通电坐了汽车坐了小轮船又跑了三里泥泞路的村办联中。四排红砖瓦房是全部的校舍,白
发苍苍的老校长让厨工给我们端上红枣茶。一间间教室简陋而整洁,孩子们衣衫朴素戴着红领巾眼神明亮亮的。
老校长拉来一位白衫蓝裙的中年女教师说是这是我们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杨老师,连续五年县优秀教师,今年报
市表彰呢。瘦瘦的女教师文静地笑着,说一手的粉笔灰就不和我们握手了。老校长说杨老师是无锡知青,家安在
县城。每年我们学校都要有十来个考上县中和中专呢。我去杨教师的房间,一走进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单人宿舍,
就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茉莉花!杨老师铺着白塑料布的学桌上,亮铮铮的煤油灯旁的广口玻璃瓶中是一
大束绿莹莹夹杂着若米粒大小密密簇簇的小白花!默默地舒展着洁白的 花瓣,素装淡裹,晶莹典雅,如碧玉,似
凝雪,盈盈吐放出缕缕清香。杨老师微笑着说是茉莉花呀,班上女生知道我喜欢茉莉,花开的季节就隔着天就送
来一束呢。杨老师俯下身闻着茉莉花香,双眸流光闪动,欣喜又满足。
岁月递嬗花开花落,知道和熟悉了茉莉花见得也就多了起来。我在我们这个大院的花园就见过一丛一丛的茉
莉花,那花开之时在花园小径上走走心都会被染得香香的;我在一朋友家的阳台上见过一盆茉莉花,她那花盆也
真是配得好,洁白的瓷盆,蓬蓬绿绿的叶儿,白色的花儿若嵌缀天穹 的星星点点,清辉冷放。我在春雨绵绵的古
巷中行走,“茉莉花哎——”的声音悠悠扬扬,挎着竹篮的粉衫姑娘笑盈盈地从洁白的毛巾下取出一小束叶绿如
翡翠莹白如珍珠的花束,别在我的衣襟上就染绿、香彻、美丽了那个雾蒙蒙的黎明。
前些日子,说是苏童的小说《妇女问题》要改拍电影,章子怡、陆毅等人主演,片名却令我心中老大不舒
服,竟然叫《茉莉花开》。苏童那小说我看过,用茉莉花来喻示那暖昧灰色的三代市井女人,我以为不适合。当
然也许编剧和众多明星会诠释出另种风情。心中的茉莉花是什么?是质朴无华是清幽淡雅,一如当年那位在文工
团管服装梳着长辫纤细灵巧的响水女孩;是拒绝繁杂与华丽、矫情与肤浅,默默无私地奉献,一如那坚守在交通
不便的村办联中,每晚在擦得亮铮铮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的乡村女教师;是那挎着精巧的竹篮浅笑盈盈,穿透黎
明雾霭向你递上一小束带露茉莉的卖花女孩;甚至,就是你桌上的一杯花茶啊,哪怕离开绿色的株干,仍用全部
的生命向人类奉献自己绵长恒久的芬芳……茉莉花就是这生我养我的有着大风车有着九曲十八弯串场河有着金灿
灿油菜花的里下河平原哟,你听你听:“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她啊;好一朵美丽的茉莉
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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