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张晓惠 搬家以前老是发狠：不要的坚决不搬上新居！年纪也不算大，这东西也不知为何越来越多。于是将一 些用不着或者不太用得着的棉胎衣服啦，一些落满了灰尘的装卸画、布袋熊等等都让人给运走了。可看着 满橱满地的书，却扎拉着手不知该先收哪一堆好。想着狠狠心，将十年八代都看不到用不着的书也就扔 了、卖了再不然就送人了吧，比如说大学时用的教材，比如说以前学英语用的现在学校已不用的语法书， 再比如孩子小时看的《童话世界》、《故事大王》和《丁丁历险记》？一套套一捆捆量可是不小的，一直 堆在橱顶上和床肚里的。再有就是自己订了多少年的《散文》、《读者》？面对着这么多的选择，头都晕 了。咬咬牙，不是大乱达到大治么？不是要懂得放弃么？不是老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么？没有 今天的“舍”哪有到新居的清新和整洁呢？！ 找来纸膜绳，带上布手套，捆吧！这一堆，是二十年前上大学的教材：中国革命史、现代文学史、形 式逻辑、美学概论……哈！那政治经济学课本中还夹着一张纸片呢，画的是一古代仕女，手中还握着一柄 圆圆的扇呢！先生的物理书中就更是可笑：夹了若干小小的纸条，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干什么的？考试 准备传的纸条啊！这几大捆，都是从八一年就开始订的《散文》杂志。二十多年的岁月，那好多捆早已弥 泛出重重黄色的沧桑。最早的封面设计是白纸上面一些水墨画，这《散文》倒是自一诞生就是一付清澈澄 明的模样，到现在还是素素朴朴却又令你看了之后还要想想的，从封面到内里的每一页纸，且从没做过美 女啊什么的广告。花开花落风云变幻，这每一年每一期杂志的内容倒还是那么耐看。这梦儿的小人书就更 有意思了。从他第一本《小猴子阿孙》到后来成套的《倚天屠龙》、《天龙八部》之类的武侠小说，都在 书的右下方盖上了他自己的印章。大大小小的纸箱子纸盒子都盛满了自己的宝贝。才翻开一本《木偶奇遇 记》，我的眼眶就湿了：上面歪歪扭扭稚嫩的已有些洇化的笔迹写着“我喜欢匹诺曹！不喜欢他撒谎长长 鼻子！”刹那，那逝去的日子夹杂着孩子的笑声仿佛就在昨天近在眼前…… 细细收着，捆扎着，《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这是看了我家的几代人呢，小时候，妈妈给我读过，我 又为儿子读过，儿子自己还在上面画了戴着钢盔的自画像。我读了一门心思是像卓娅那样去战场做一名英 雄；儿子读了就想做舒拉，参军做炮兵。类似这样的“老书”还有《真正的人》、《海鸥》、《老人与 海》等，有许多书的脊背已用胶袋纸粘过。这一类书无疑在我们的心中种下了英雄主义的种子，渴望战斗 渴望为祖国献身，这样的信念且不随岁月和时代的变迁而弱化和转移。这一堆是简装本的《简爱》、《牛 虻》《红楼梦》等，留不留呢？世界名著中国古典名著这些年已买了精装成套的，不要了吧。可又怎能忘 掉十四岁的那个深夜读了《牛虻》之后，为牛虻和琼玛凄美而无望的爱情为约瑟和蒙太里尼之间的父子深 情乃至为了理想牛虻放弃一切包括生命的壮烈，痛哭不已，这发黄、竖排的小册子承接了我多少的泪水？ 还有简爱，这个孤独又绝对自尊自爱不畏权势的女孩，为了真正的爱情愿承担一切又放弃一切的女孩，我 是多么地钦佩和欣赏她啊。这么多年了，常常翻开这本书，在开满野花长满了山毛榉的桑菲尔德庄园的小 道上和简爱对话。如果说，半生以来，你一直喜爱的书喻示着你的精神走向，那么，可以说简爱的性格已 深深渗透进我的血脉和气质……册册本本堆堆捆捆，就眼前这些书，这些和我的我们全家生命紧紧交缠的 书啊，我又怎么舍得与你们分开呢？！心中疼了起来。 不卖了！不处理了！全带走，全带进新家！我忍不住说出了声。是的，哪怕两面墙的书橱还不够放， 哪怕还是堆橱顶上塞床肚里，我还是要将你们，伴随我度过无数日子的几千册书，我生命中的好朋友全部 带进新家。也许有的书啊不会常翻到，但却如老朋友一样，即使是不常见面却永远在心中的。那么，就让 我守着你们，你们陪伴着我，在一起拂春风花开明媚，一起沐夏阳感受星空，在秋霜中等候雪飘再等候下 一季的迎春花金灿灿地绽放。也许我的手指不再纤细圆润，但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打开你，用眼神和心 灵抚摸你，用全部的精气神感知你，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