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邹涪 @ 2006-04-11
那件粉红色的棉衣
邹涪
火车驶出西安站不久,当寒冷一阵阵向我袭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不该将带
来的两件旧毛衣过早地扔掉。
从昆明到西安,我坐的是空调卧铺车。我是专程从昆明赴新疆独山子看望从未谋面的女友的,第一次
见面,我可不愿给她留下哪怕是一点寒酸的印象,反正在车上也不冷,带着无疑是累赘,所以一下火车我
就把两件旧毛衣扔了。
从西安转程奎屯的火车,费了很大周折还是没有买到卧铺票,只好坐硬座。车上没有空调,也没有暖
气,而车厢里却座无虚席,就连走道上都坐了不少人,他们个个穿得厚厚实实的,而我只穿了一件衬衣和
西服。我安慰自己毛衣扔了就扔了吧,不就是寒冷吗,男子汉大丈夫有何惧之!
事实上,我过高估计了自己对寒冷的承受力。尽管车窗有两层玻璃,但刺骨的寒风还是无孔不入,吹
在身上刀割一般。车窗上的螺丝不知何时已结上了白色的冰,坐在冰冷冰冷的座位上,我冻得有些麻木
了,便哈气、搓手、跺脚。而困倦这家伙也来凑热闹,但属于我的那个位子只容许我拄着下巴打个盹。
好不容易熬到了宝鸡站。坐在我旁边的两个民工模样的人下车了,我连忙半躺着占领了整个座位。我
想至少我可以躺着睡上一觉。
“这个座位有人吗?”一个刚上车穿着粉红色棉衣的女孩指着我占据的位子微笑着问我。
"有人,这个座位已经有人了." 寒冷和困倦使我的自私空前膨胀。
女孩将包裹放在行旅架上,很失望地倚在我的座位旁边。我没有太多地留意她,蜷缩在座位上,在寒
冷中恍恍惚惚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已入梦乡的我模模糊糊觉得身上暖呼呼的,仿佛春天已经来临,我正
躺在温暖的摇篮里,尽情地享受着时光的浪漫……
一阵骚动将我吵醒,火车到站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却意外地看到自己身上分明盖着一件
粉红粉红的棉衣——是那个女孩的!我十分诧异,我们素昧平生,她的棉衣怎么会盖在我身上?莫非我遇
到好人了?我不信!我暗暗提醒自己:这年头什么骗子都有,她会不会耍什么阴谋,企图对我进行敲诈?
那女孩发觉我醒了,她冲我笑了笑:“还好睡吧?”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疑惑地说:“这棉衣……”
“我见你穿得实在太单薄,脸都冻紫了,所以我给你盖上了。”
“那你,你也冷呀!”
“还挺得住,我还穿着两件厚厚的毛衣呢。”
我不禁打量起这个女孩来,她剪着时下很流行的短发,相貌平平,却满脸质朴。我心中不免有些感
激,一种敬意油然而生。我开始为刚才的“小人之心”而愧疚。我立即将棉衣拿给她穿上。这时我才想起
应该让她坐在位子上。“不是有人吗?”她笑着说。
“我,我骗了你,这个座位上的人已经下车了。”
她告诉我她在重庆上大学,家在乌鲁木齐,这次是放寒假返家。知道我跋涉数千里到大西北是为了
追寻爱情后,她非要我给她讲讲我和女友之间的罗曼史。
我们天南地北地闲聊,饿了便拿出东西共享,困了便打个盹,那件粉红色的棉衣两人替换着穿。天亮
了,又黑了,车上的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而那动人的粉红色棉衣的故事却在车厢的一隅继续演绎着,它
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温暖着我们的行程……
过了鄯善站,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个维吾尔族大汉终于下车了。我连忙占领了那个座位,蜷缩在上面又
睡着了。
什么时候到的乌鲁木齐站,我浑然不知,当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时,发觉那个女孩已经下车了,而那
件粉红色的棉衣依然盖在我身上。火车还没有启动,我急忙跑到车厢门口四处寻觅,企图在杂乱的人群中
找到她的身影。
我最终失望而归。但我却意外地在棉衣口袋里发现一张纸条,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我该下车
了,如果有缘我们还会相见。愿你旅途愉快,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暗骂自己睡得太沉,骂自己连她的姓名、地址都没问一下,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说。
我突然想流泪。
在这个淡漠的宇宙中,那件粉红色的棉衣将温暖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