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 梦 @ 2000-11-27
没有喧嚣的地方
姚梦
早上八点,在路边的小摊上吃完一碗热热的馄饨,带着额头上的点点汗珠,伴着早出的骄阳,
我去会会早已不见的瓢城小巷了。
一
是浠沧巷,这个只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小巷。青色的绿苔软趴趴又固执地印在石板路上,两层
木质结构的旧楼房挡住了照向小巷的阳光。一年四季的小巷,阴暗和斑驳得让人昏昏欲睡。
在这个老旧的小巷中,住着十来户人家,还有一家洗头房,一所博物馆,一间清真寺。上班时
分,小巷中的人们竟不愿从这个小巷中出来,或许为了这个小巷永远的清静,又或许从这个平民的
巷口走出来的身份让人鄙夷,他们宁愿选择另一个较大的出口;以前的小巷中就有一个理发室,那
是我还很小的时候,灰泥的墙上用白油漆刷着两个大大的“理发”,那时的大师傅只用手动推刀推平
顶头。但随着时日变迁,大街上的理发室纷纷更名为美容院、发型设计中心、按摩房,小巷也耐不
住寂寞,几个年轻小姐把理发室改为洗头房,大师傅换了,手动推刀接上了插座,平顶头变长了还
上了五颜六色,生意却不如前了。除了人们还叫它为理发室之外,不变的就是挂在墙上那个每天在
转的红白蓝老式霓红灯。据说那是为了象征以前的好生意而留的。
上小学的时候,传闻每天中午的清真寺里会飘出蒸羊肉的香味,但是现在能说明它是清真寺
的,只有门上那看不懂的伊斯兰文字和每天出门扫地的老穆斯林。清早她戴着白色的小布帽,穿着
灰色的上衣,躬着背拿着大扫帚,一下下地扫去门前食猪肉的人留下的脚印。也就是这时,百无聊
赖的洗头房的小姐就会穿着吊带裙趿着松糕鞋,嗑着瓜子来到巷口,看看天下的人是不是都秃了。
老穆斯林一把把地扫去地上的尘土,小姐们又一遍遍地在地上吐满了瓜子壳……在那一瞬间,年轻的
女人和年迈的女人无言地进行着争斗,作着交锋。然而她们的无语、背后小巷的沉默,让我怎么也
说不出,是前者羡慕后者能如此地心如止水、毫无寂寞;还是后者妒忌前者那从短裙子下面露出的
细长的腿……
二
“师傅,肉今天怎么卖啊?好不好啊?”
“您放心,今天的肉特别好!要小排还是蹄子?”随后,买肉的人拿着手中一把板斧一样的刀,
对准案上鲜红的猪肉,“砰”地一刀砍下去,于是,沿河路一天的生活就开始了。
沿河路是靠着蟒蛇河的,虽说是“路”,但实际上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从巷口进去,走不
多远,便是一个几乎是“几”字形的小桥,过了桥,便是沿河路的居民宅,当然,也是卖菜的市场
了。
按城市规划建设的需要,住宅区与菜市场是应当分开的,因为前者需要安静,后者却是永远吵
闹。但在小桥之后的这块小地方,住宅区与菜市场却是俨然一体了。
沿着路两旁的就是菜摊,卖菜的小贩当街铺下一大片塑料纸,摆上辛辛苦苦挑上来的菜,稳稳
当当地坐在一张小凳上。这时他们心里也就踏实了,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记得一篇报道上说,菜农小贩们为了一天下来,手中会多上那么几毛钱、一两个硬币,往往要
从几十里的城外挑上重重的担子来到这儿,顶着烈日在城里人所看低的菜场道旁、小巷路边来讨生
活。为了回去桌上能多一盘荤菜,为了女儿手中有支钢笔,为了自己的女人夏天有件绸子的衣服,
抽一口烟,不恨也不怨,只把人生的希望放在眼前的青菜、萝卜、大葱和土豆上。
菜摊后面就是民房,这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五十年代建的平房,红瓦青砖,木窗纱门,较好的
房子还有一个小走廊。天热了,老人们坐在走廊上,小树下,菜摊边摆下小小的圆桌,两个茶杯一
盘棋,悠哉悠哉,直到中午。往往两个人静坐犹如泥塑,隔了好久,忽然面露喜色,抓住对方的
手:“别忙!嘿嘿,将军!!”
年轻的妈妈抱着怀中的婴儿,靠在老槐树下,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女孩,脸上手上一团团黑糊糊的脏泥,提着大大的裙角一路跑来:“球,把
球给我!”
我一低头,那个球正滚到了我的脚边。
三.
每当我走到这个巷口时,把视线探向小巷深处时,那路边挑着豆腐花的小摊就会让我慢慢地静
下来,整个心绪都松了下来。
其实我至今都说不出这个小巷的名字,只是小学时拖着长长的裤脚总是走过这儿。这个巷子也
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对我们来说,却有着大大的乐趣。在这条小路上是城东小学,现在已改名为城
中小学,在那会儿,像我们这种市第一小学的学生是不会看得起这种二流学校的。但市一小的学生
却又无比都羡慕这儿学生所有的条件。所谓条件,是指城东小学门前的杂货小摊。每天一放学,我
们便直奔这儿的杂货摊,小贩们摆下了花花绿绿的印花纸,这种纸,只要用口水涂一点在背面,就
可以粘在课本上,惹得老师直发火;还有各种画面的香烟牌,小伙伴们一人拿一张放在地上,用手
去拍,谁能全拍反过来,纸牌就归谁了。往往傍晚急急回家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笑嘻嘻的拿着纸牌
的泥猴子;每年开学,这里还有各色各样的塑料封面,惹得我们捏着口袋里的两毛钱,眼都花了……
但是对小学生吸引力最大的还是零食,因为没有什么零花钱,所以消费档次只在2分钱的糖腌萝卜
片,5分钱的酸梅粉,以及1毛钱的赤豆棒冰。最受欢迎的就是酸梅粉,记得一个同学拾到一个钱
包,里面有15块钱,于是每人请了5包酸梅粉,大家心里都喜滋滋的。
现在我从外地回来,再走走八年前的那条小路,不知不觉就会看看那些放学的小学生,
就宛如当年的我一样,脏兮兮的衣服,歪斜的红领巾,手缝里的污垢大概也要用刷子才能洗尽
吧!一晃之间,我居然也用大人的眼光来看他们,好像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书本看的多了;又好像
是拿了身份证,长了胡子,年龄上有了差距。但我更相信,是因为我对斗公鸡、人骑马和脖子上挂
钥匙的年代的怀念。当我用这种眼光去看他们时,我已经被隔在了无比宝贵的童年之外了,也无法
去理解他们的举动,他们所喜好的,在现在的我看来索然无味;他们所悲伤的,也让人难以感怀,
只在心里自己说:当年我也是这样可爱……
于是,自己心里也就平静多了,也就慢慢地不去理会耳边的喧嚣吵杂。只是慢慢地想:童年,
我也是从这里走过,当初有多美好我说不出,犹如一幅画,我看得见它的美,却再也说不出它美在
哪儿。每次来时,翻出自己朦胧的回忆,摸摸心口,笑一笑,它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不吵也不
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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