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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散文:母亲是海门人
作者:张云 @ 2006-08-14
母亲是海门人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和拼搏异乡的朋友
张云
母亲是南通海门移民的后代。对此,小时候,我羞于启齿;长大后,我深感自豪。
母亲出生在盐城射阳盐东镇,这个镇有一半以上的人其祖先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从南通海门迁来的,
所以周边人都管他们叫“海门人”;也由于他们操着一口浓重的异乡口音,又以务农为生,也有人称他们
为“蛮子”。地方排斥由此可见。
母亲年轻时聪明美貌,少不了十里八村的人上门说媒。可母亲心高气傲,自小常往上海姑姑家,年轻
的心早就被繁华的都市给拴住,直到在邻镇偶遇一样恃才傲物的父亲。
经常听镇上老人讲,母亲嫁过来时风光极了。因为是小街上第一个海门人媳妇,那天小街两旁挤满了
好奇的居民,想必都是想看看海门人究竟是啥模样。母亲的嫁妆拖了两板车,其数量之多是镇上闺女出嫁
从未有过的,特别是缝纫机在当时更是稀奇货。看新娘的人涌进父亲低矮的茅草房,挤破了木门,踩断了
凳子、压坏了桌子。涌动的人群,惊奇的目光,母亲从这些陌生的脸上也看到了身为一个异乡人的生活定
位。
此时父亲的家族已是一个败落的书香世家,有的是那个年代共有的贫寒和文人家族特有的清高,这就
注定着移民又是务农出身的母亲生活上的艰辛和精神上的压抑。自此,勤劳善良的母亲用陪嫁的缝纫机和
父亲的画笔一起支撑起这个一贫如洗的新家。
母亲的缝纫机声成了我成长中最美妙的音乐,昏暗的油灯下母亲穿针引线、埋头缝衣的身影是我记忆
深处最动情的图画。母亲手艺好,人又和善,一条街上的人都找她做衣服,特别是每逢过年,母亲常常一
干就是几个通宵。熬红了眼睛,累弯了腰,可母亲还是笑呵呵的,从没抱怨过一句。当然,母亲做得一手
好的缝纫活,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我们兄妹四个。母亲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新衣,漂漂亮亮地上学,让小
伙伴们羡慕不已,也使我们在那个并不丰衣足食的年代里充满了快乐。后来,母亲招工进入供销社当会
计。我至今惊叹母亲的接受能力:不到一个月就掌握了会计知识,且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尽管有了在当时
算是称心的工作,晚上,母亲仍然伏在缝纫机上做衣,以贴补家用。
后来,家从镇上到城里,搬了一次又一次,家当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惟一珍存的是母亲的缝纫
机。现在想来,外公当初把家中最贵重的缝纫机陪嫁给母亲,真是用心良苦,是在给儿女开辟一条生存之
路。也许正是这种目光长远的生存智慧开启了海门人通向各地之门。但在当时没有任何政策支持的条件
下,一个群落要立足、发展于异乡谈何容易,横亘在这些逾越过千山万水人们面前的,还有一座更难以逾
越的高山,那便是人为的地方排斥。这一点,从母亲的人生历程中也清晰可见。
自古就有“读书者为上”的观念,靠手艺为生又是异地人的母亲起初在传统文人式的父亲家族,地位
可想而知。有着海门人血液里的头脑灵活、吃苦耐劳的母亲,更有着传统女性的美德,她从来不与人相
争,默默承受外人鄙夷的目光。母亲刚结婚时,说的还是海门话,可不到一年就能说得一口地道的盐城话
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从外公家回来,硬是缠着母亲说海门话。执拗的父亲便给了母亲一条不成文的
规定:在家不要说海门话。说是说海门话容易让人看不起。一向隐忍的母亲便顺从了父亲,夫唱妇随地告
别了自己的母语。从而才使得我现在存有一大遗憾:不会说海门话!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说母亲那代海门移民融入地方多少显出些辛酸和无奈,那么,我们看
到,如今这个宽厚包容、忍辱负重的群体,正耕耘着希望,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母亲老家所在
的东南村已平地而起一座省级工业园区。去年夏天我前去采访,镇上书记说,本来这座园区是要建在镇中
心的一个村,但村民们不支持;后来才考虑这个海门人聚集的村,村民们深明大义,主动让地,为园区建
设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条件。现在园区带动了服务业发展,村民们或是进厂务工,或是从事三产,就业有了
保障,其他村的人只有羡慕的份了。
海门人,昔日盐碱地上的拓荒者,今日现代城市的建设者。他们最终以勤劳智慧、纯朴善良、开拓进
取赢得了盐城人的尊重,更给儿女们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海门人!
200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