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云 @ 2006-08-14
莽莽鹤乡
张云
大千世界的许许多多的事物，都曾以内含的或外露的美，拨响过我爱的心弦。对于鹤的爱恋更是由来
已久，这姿态高雅、翼大善飞、俊美丰盈的精灵是我儿时欲伴仙人架鹤云游的一个梦幻，是少年的我画笔
下点染不尽、描绘不完的尤物，更使年轻的我在“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诗句里增添了对
人生许多邈远而又深沉的遐思。
看鹤，也便成了我一个久有的愿望。今年入冬后的一天，应友人之约，抛开俗务，一起去黄海滩涂，
去寻觅这些梦中的精灵，去探访令它们飞越千山万水、不辞辛苦抵达并要度过漫漫冬日的鹤之家园。
车窗外高楼大厦急速地后退，变幻成大片的田野、大片的树林、大片的水域，我的思绪更是火一样的大片
蔓延，满脑的草木丰茂、候鸟欢畅的繁荣想象，满心驻存着惊喜、狂呼和呐喊……这么飘然的想着，不知
不觉中鹤乡已在眼前了：视野里流动着高远的蔚蓝的天空、裸露的黄褐的泥土、零落的低矮的房屋，还有
那静静的向远方流淌着的河流、长长的蜿蜒伸展的小路和大片在风中自由摇曳的芦苇……真不知这一切一
切是从哪位大师的油画中逃离出来的。我的眼睛一下子透亮、澄明起来，心随着呼啸的风一起在广袤的原
野里驰骋。
滩涂的风爽直而毫无遮掩地吹着我的面庞，在风声中，季节的颜色淡了，远了。如此博大的鹤乡莽原
一下子牵住了我这个长期远离乡村又摆脱不了乡村情绪的两栖人的情思，使我这个居住在城市根还在乡间
的候鸟只觉得莫名的羞愧，更让我这个间或在自家封闭的阳台上吟颂几句前人伤春惜秋的诗句、做着幼稚
的飞翔梦幻的游子有了回归感。滩上的草枯了，斑斑驳驳，但却给我以苍凉的温馨感。太阳在这初冬的季
节里露出像圣母般慈祥的脸宠，在繁茂的草地上倾洒着金色的乳汁，也润泽着我渐已苍白的灵魂。此时，
这广阔的原野仿佛是老母亲温暖的胸膛，我躺在干草上仰视天上飘飞的云朵，呼吸着从荒草间散发出的芬
芳的自然气息，心中由衷赞叹这片孕育博大气魄的温床，这片诱发蓬勃想象力的天地，这片产生灵感和创
造的净土。难怪仙逸俊秀的鹤会择此为家！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风声里我们分明倾听到有鹤鸣在深处响彻，仰头看去，一对透明晶莹的
鹤正飒爽飞翔。我屏住呼吸，心随之翩然而动。这些居高临下、潇洒自如的鹤呀，抛却尘世俗秽，穿行于
茫茫天际间，是何等令人叹服的超脱；这些剪风披云、用翅膀展示生命的鹤呀，恪守魂舍，当人类的肌体
在寒风中裹厚了衣服，可它们仍然是一副羽毛，坚强而又潇洒地抵挡一场场挟着啸风里的严寒──想做的
事情怎么能做不成。
鹤影渐渐隐没于云端，鹤鸣渐渐消逝在风声里，缥渺而遥远，却若一首永恒的诗在心中歌泣。恍然
间，忽然一种幻觉洋溢开来，我好像生在自己的胸腔里，白鹤化作我心，剔除世事的尘嚣和攘扰，那鹤衔
着我的心愿飞过千林万径，自在地寻找澄清蓝净的天空，高高地超越一切令人惊骇的凡俗。
又一阵风袭来，茫茫芦苇海浪般层层荡涤，芦花翻飞飘散着，更似千万只鹤展翅欲飞。友人也受这大
自然蕴含的无限生机所深深地感染，撷来一束芦苇花。手捧这束充满浩荡纯真之气、蓬得轻松、白如羽、
细如绒的芦苇花，我的心头仿佛滋生出透明的羽翼，像诗那自由的格式，伴滩涂的风，随翩翩翔鹤长吟而
去……
鹤呀，每个步履皆不失跋涉者之坚贞的鹤呀，纵然岁月无情，纵然世事沧桑，纵然前路苍茫，可你已
教会了我该怎样顽强，如何博击，我不会踌躇，因为你正在前方呼唤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