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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个园子做梦
作者：张晓惠 @ 2006-12-18
筑个园子做梦
张晓惠
花径小道蜿蜒悠长，眼前绿意盎然七彩斑斓：灿烂的是丝瓜花的笑脸，硕红的是蕃茄挑起的灯笼；枝
枝桠桠白白红红挂的是桃子，青青绿绿的是苹果；那边高高的柿子树，簇簇小青柿子挤在一起撒欢，几株
大银杏稳稳地立在那儿，似家长又似卫士护卫着这些可爱的田园精灵。足有六七亩的园子中间，有高高的
水泥台；石桌上，一篮桃一盆苹果早已等候在那儿。
稀奇吗？随处可见的农家小院罢了。可是，这不是在农村呀，是在城市。落日夕阳令这些花果瓜桃流
光溢彩，也给园主人饱经沧桑的面庞镀上梦幻般的金黄。晚风拂过园子，叶啊花的就在篱笆间枝头上缠绵
起舞，瑟瑟索索。园子的主人斜斜地倚着银杏树干：是一个可以赏朝阳晚霞听星星说话的地方。些许恍
惚，似坠入一个梦境，真的，这园子真是一个可以做梦的地方呢。园主人眼神向远方伸展：是十八年在唐
古拉山脉在羌塘草原朝思暮想的地方。
风华正茂的十八年，是在可可西里的荒凉空寂中度过，是在藏北那曲的羌塘草原的旷远中走过，是在
大昭寺的转经堂诵经声中度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大学毕业打起背包走进西藏。十八个四季轮回的边陲和
草原生活饱餐着寂寞荒凉，又收获着对神秘的大自然、神圣的宇宙法则的敬畏，更匡正着做人的准则和理
想信念。天空那样地蓝啊，草原无际地绿啊，几千喇嘛匍匐在地几千件袈裟满眼的红啊，藏羚美优美得若
飞翔般的跑姿，邦锦花黄啊蓝的铺天盖眩目地灿烂，还有连续43天不离鞍地骑马43天不洗脸不洗脚不吃饭
半饮毛茹血的生存状态，还有长时期面对雪山面向草原面对空寂，眼中的纯净心中漫涌而至的一片虔诚和
恬静。心飞起来的感觉。离天空很近。离星星很近。离神灵很近。
然而，离星星很近的时候，若潮水般涌上心际的却是对家乡的思念：几株丝瓜从竹篱笆上在晚风中翻
飞出一片金黄和翠绿，株株大椒在晨露中晶莹出一畦火红一畦碧绿，还有那株老桃树枝头上沉甸甸的白生
生红艳艳的桃子和妈妈“不准偷吃”亲切的呵骂声……星光漫天，面庞上泪水横流。醒着梦中的思念、心
痛，真的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给自己远在家乡一双如花的女儿起名为苏南、苏北……
六千个日日夜夜,告别天路告别草原和雪山,出藏,归来,回家.
回来了,到处都是匆匆行走的人群,满眼都是飞扬浮躁的身影。四处似蒙上一层纱雾，云里雾中，看不
清的不仅是四处的色彩，更有茫茫人海的喜怒哀乐。魂牵梦萦的田园无处可寻，找不到放置自己心的地
方，寻不见看云彩飞舞听星星絮语的所在。
于是，租一块地，几间平房，筑个园子放“心”，做梦。
于是，园子中间，一块高高的方台，三两石凳。夜晚独自在此，离天空离星星很近。
于是，站在台子上，放眼满园，似看到羌塘草原的绿，还有繁密盛开的邦锦花。
如是，在思了想了十八年又精心打造的江北田园，无可遏止，一遍又一遍，思念和怀想留下十八年青
春岁月的曾经的遥远家园：想唐古拉山想那木措湖想大昭寺八廓街，想酥油飘香的帐篷，想那有着藏羚羊
般灵巧的身姿和邦锦花般灿烂笑容的姑娘，还有那为自己捧上酥油茶，终日与牛羊为伍却连自家的牛羊都
数不清楚的孩子……静寂的夜晚适宜思索和冥想，人生哪，拥有的和失去，失去的和拥有，梦境接着梦
境，怀想叠加怀想，大半辈子倏忽而过。漫天的星光辉照着沧桑中年滚滚而下的热泪……
作别，立在城市田园的主人双手合十，微叩下颔，行的是藏民告别大礼，凝重，肃穆，虔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