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 爱 常 绿 王海燕 蓊蓊郁郁的林木作伴，层层叠叠的浓密的绿萦怀。绿，随峰回路转，将都市的喧嚣一点点滤尽，将 我用绿色打包，经绿色通道发送往“远古的植物城堡”，抑或亦真亦幻的文学桃源－－南京中山植物 园。 许是太充实的缘故，十天的学习时间太短，仿佛我刚来，却要走了。离愁，不是起初酝酿的，是在 人去楼空的寂静中骤然涌起的。楼里，昨的笑语哑成了孤独。不舍，使我将归期延至午后，为的是，和 园里的一草一木，话别！ 独步红枫岗 独步红枫岗，在微雨和晓风中。雨雾中远望，紫金山连绵起伏，静穆天边，古城墙隐隐约约，沧桑 无语。遥想古都风物、帝王之气，远处不觉显现祁连的积雪、大漠的风沙、悠远的羌笛和悲凉的古战 场，一时间，故国情思与近代忧患漫卷奔涌而来。投下审美的一瞥，但觉，被武力征服的城墙，静卧在 苍茫中，坚硬而沉默着；而由精神簇拥着的植物王国，则崛起于山水间，温情而蓬勃着。 树是山的衣，如云一般，它们比肩接踵，相依共处，春去秋来，喜怒哀乐。红枫岗的树属于豪放派 的，舒展到极致，有流线的美感。枫杨、香樟、榔榆根深叶茂、耸入云霄，而高大来自深厚，身躯的正 直源于根须的曲折！杞骨树叶形奇特，经冬不凋，数十种以五角槭为主的色叶乔灌木和形形色色的地被 植物，晕染着春的绿。不消说，“红枫”二字，足以让人想见深秋“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绚烂，而园中 一种叫红叶李的树，恰是“满树红叶春更艳”，可满足你对秋的遐思。 湿漉漉的石径蜿蜒至林深处，心也愈发温润。身披雨裳，薄如蝉翼，襟袖间满是醉人的青葱，耳际 是啁啾的鸟鸣，是灵魂的欢唱，是云天间最性灵的脆响。这样的林怎能不生出文学的根？树与纸与笔， 与文明与文化与文学，该是怎样互有的聚合？臆想着“竹林七贤”啸聚眼前，头枕青石，卧听林涛，谈 玄论道，畅抒名士追求；仿佛置身园内学堂，聆听名师教诲，神游历代文苑，一任先秦哲思、盛唐气 象、明清感伤、所有的风骚遗韵溢满天地乾坤。站久了，我仿佛站成了一棵树，一棵扎根文学沃土的坚 贞的树，任雨雪风霜轮番打磨，凭四季的风娓娓证明，我的爱“郁郁葱葱，不凋不落！” 女人花 偌大一个植物园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是纯自然的存续，一切率性而为，浑然天成，却又孤标独 韵，似乎更是女人灵魂的栖园。一张眼，花影丛丛。女人如花花似梦，摇曳红尘的“女人花”，难逃尘 世的纷扰、生活的琐累与心灵的疲惫，所以女人爱把心揉碎，在痛中觅得一缕唯美，故有“黛玉葬 花”。而踏入蔷薇园，悲悯情怀又添另类情愫。淡紫的二月兰,随遇而安，是率真的女人；巧笑嫣然的桃 花，随处出没，是妩媚的女人；枝生白莲的广玉兰，馥郁芬芳，是精致的女人；那尚未开花的紫薇树， 一触即“痒”，该是娇羞的女人吧…… 一树树樱花盛开，雪般美丽。樱花，也许是关于女人的一个寓言吧，因为瞬间，她要美到极致，美 到她赚足满世界的怜惜，再在全人类的叹惋中逝去。樱花的美而易逝，来后的第二天我便亲眼目睹了。 昨儿还如云似霞般锦簇的花絮，只一夜狂风乍起，翌日清晨便成了杜甫笔下“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 折数枝花”的景况，而缤纷的落英中最多的即为樱花了，再看树冠，已不见了那丰盈，那红润，凄切悲 凉的伤逝情怀顿生。其实即使没有狂风之“欺”，樱花的花期也是极短暂的，短暂注定了稍纵即逝，也 衍生出“人生苦短”的凄凉感喟。无法将如此娇美的樱花与武士精神相联系。樱花轻柔如云，又沉重如 富士山！ 巧缘！正值园内举行第十届欧洲花卉展。穿过盆景园，但见一尊抚琴少女的雕像被大片浪漫的黄郁 金香拥着，正浅唱低吟春之花语。碧透中的红郁金香如温婉典雅的女人，每一枚花瓣都不轻易绽放，盈 露的殷红的酒杯盛满浓情，却在矜持中静待足够弥漫芬芳的理由。传说一波斯青年殉情坠入山崖，他的 鲜血染遍山野，鲜红的郁金香竞相开放。土耳其语中她是“美丽的头巾”，在“郁金香王国”荷兰，她 寓意忠贞的爱情。女人，怎能舍弃美丽离弃爱？爱我的与我爱的，小我的与博大的，感性的与知性的， 瞬间的与永恒的，母性的与人类的？ 爱的哲学 雪莱有诗《爱的哲学》：“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河水又汇入海中，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 的感情，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在自然生态日益萎缩的今天，竟幸存这样一片荟萃世界珍树嘉禾、奇花异卉的植物园，这其中饱含 人类对自然最亲密的感情；在无数名山大川名胜古迹中慧眼识“园”，让蛰居的生命阐释“文学即人 学”的呼唤，渗透了组织者对文学未来最真挚的感情；在由来已久星火相传的每一个植物园的春天里， 文学的圣坛凝聚无数热望的心，这其中浸满文坛大师对后生最殷切的感情；丢弃杂念抛却猥琐背负孤独 立志漫漫苦旅，这其中满是躁动的青春对文学最虔诚的感情……被这样的感情浸染着，如饮浓酽的咖 啡，香醇而甜蜜！ 植物园的夜，静美难眠。晨曦中，鸟鸣与虫唧共奏自然之声，婉转、亲切。那实在是久违了的声 音，遥远得属于童年记忆，是四面环树的旧居门前，与邻家同龄孩童躺在清晨的露天小床上玩耍嬉戏 时，声声入耳的晨曲。如此甜美的晨曲会变怯懦为坚强。尽管隔夜有乍起的狂风肆虐，尽管未关的窗借 着风声传播欲裂的恐怖，鬼魅般狂舞，心却是宁静的，甜蜜的，一如皎洁的月夜欣赏篝火旁的狂欢。 一晚，跟随读书班傅老师夜访梅花山明孝陵。幽暗中看不清玉蝶梅的洁白素净、宫粉梅的清新淡雅，却 能感受蓄势待发的梅含蓄中亦显生命的奔放。在此沉睡数百年的帝王，曾在生死之间有瞬间的穿越亦有 瞬间的永恒，但无论凝固的是功，是过，是荣，是辱，终不乏踏访的履迹，甚至夜访的足音。人类在求 索至爱的精神、至美的人格中，总怀有极大的宽厚与包容，总融有甜蜜的感情，正应了爱的哲学！ 归途和来路一样，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此时，绿，渐渐离我远去，而当车再次将我载入尘嚣，我 的心底已是一片绿茵，浓郁而又朗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