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日记坊
读《马桥词典》
作者：乔木 @ 2000-12-04
11月28日 读《马桥词典》
平生当过被告，打过官司，前几年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卷入一场诉讼战，我作过一点关注，
我喜读争议小说，从双方争议中能学到东西（网语叫东东），但那时未能抽空读读该书。
最近获悉，《马桥词典》官司打赢了，并在上海作协等单位组织百名评论家，评选“90年代优
秀作家作品”中获奖了，这时再冷静地读一读该书。
翻了翻该书，我有一个感觉前三分之一较为好看。《马桥词典》的很多条目，都让人的思绪回
到那久已逝去的年月，从中看到历史的变迁，也看到我们身上的传统烙印。这是一本既好看又令人
思考的书。
马桥想必是韩少功在湖南汨罗下乡时的一个地方。离屈原投江处不远，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
小山村。这里只有一条小路与外界相通，世世代代，人们在马桥过着封闭的生活。《马桥词典》的
形式，顾名思义，象本词典，列的都是当地的土话。不少“土话”其实是流传下来的文言，即古代的
白话。每一条目下有韩少功的解释，常常也就是带着民间风味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在今天传统文
化花果飘零之际，让你深深体验到——或许带着些无奈——它的根系的粗壮与顽固。
认识人是从具体的人或具体的人群开始，特定的人又有特殊的语言表现。语言是人的语言，语
言学是人学。由此这部词典，写出了风土人情，历史变迁。
全书通过解释一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词语展开，马桥人的“江”，发音gang，泛指一切水道，包
括小沟小溪，不限于浩浩荡荡的水流。英语中的river（江）与stream（溪），就是以大小来划
分的。马桥人gang发平声时指大河，发入声时则指小沟小溪。
长江边上的江苏靖江人、启海人，也将这江念gang，有可能是人类的迁徙所致。
马桥释义疯女人为“梦婆”，这个词精练而精确地概括了弗洛伊德工的发现：梦是正常人深藏的
疯癫，而精神病是白日里清醒的梦。
《马桥词典》的内容，则百分之一百是中国的。试抄一段。
撞红，据说马桥人以前收亲忌处女，洞房之夜谓之“撞红”，是很不吉利的事情。相反，女方未
婚先孕，挺着大肚子，倒是能使夫家感到满意。湖南省文联侗族民俗家李鸣高告诉我，这没有什么
奇怪，在生产水平落后的地方和时代，人是最重要的生产力，生育是妇女最重要的职责，比贞洁的
道德操守重要得多。男人们择偶时喜欢大肚子，是南方很多地方较为普遍的现象。
似乎是一种说得通的解释，权且录下备考。
与这一习俗有关，马桥男人对第一胎心怀敌意，视之为来历不明的野种，不是自己的骨血，或
是塞进尿桶，或是将其闷死褥中，总是除之而后外。这种风俗叫作“宜弟”，也就是弑长子，是马桥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心照不宣的做法。做母亲的于心不忍，常常在丈夫动手之前，把婴孩用棉袄
裹束，放在大路边，或者放到木盆里顺水下漂，把亲子的命运托付与天，也就成了常有的故事。
《马桥词典》谈的是方言，要把方言与今日的白话对照，从中探索语言和思想的变迁，必须把
方言与白话写成通用的书面符号。韩少功说马桥人称女人漂亮为“不和气”，似乎“美是一种邪恶，
好是一种危险”。漂亮女人坐渡船过河，要抹一把河泥弄脏脸，否则，妒嫉的河神会兴风浪。所谓
漂亮，统计上讲，就是身体各部份的比例非常接近人体的平均值，就是看上去特别地和谐。很多古
代风俗，都有着现代科学的深刻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