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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不能忘记的(续)
作者:少君 @ 2002-04-16
<<导演>> 少君
他是我大学时同年级不同系的同学,学新闻的,几年没见,居然也成
了所谓的第六代名导演.他长得很黑,也很矮,但显得很神气,戴著一顶
时髦的导演帽,坐在进口空调面包车的前座,翘著二郎腿,脚尖顶著一块
「XXXX剧组专用车」的牌子,身前身後围著几个漂亮的女演员,满口京腔
地给她们说戏,一会儿又故作进入状态般「思想」了一下,将她们轰走,
然後回过头大声对我喊道∶
哥们儿坐过来呀!咱们还分谁跟谁呀,瞧哪个顺眼只管说,凭你那本
美国护照和我一句话没有不愿意的。我记得你和我一样也干过记者。噢!
十多年前。现在有背景的都不愿在报纸上混了,谁愿意天天挤车去采访,
回来再熬夜爬格子,奖金少油水少还往往吃力不讨好。凡出头露面的事,
对被采访对象来说,登上报纸一角,现在谁还希罕?能够上萤幕那才叫露脸
。所以当年在报社的各路诸侯子弟或亲朋好友现在都到电视台去混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拍电视剧也不如前几年容易啦,拨款越来越难,
全要靠慑制组的人去找钱。过去一集电视剧有一万块就能拍成,现在由
于物价飞涨没有七、八十万元别想开机。这些钱从哪来?要!四处讨、
玩命骗,整个儿一群丐帮,导演就是帮主。全是形势所逼。我们向社会
企业要钱,把白花花的银子变成动画,骗取那些最朴实的老百姓的感情
,把大把的钱揣进自己口袋的同时,还能捞到一个为大众创造精神粮食
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当然社会又把我们当做大亨,处处勒索摄制组。有次我为一部戏,需
占用广西一家宾馆旧楼的木制楼梯半天,因这座楼正在改造翻建,重新装
潢的过程中没有客人住,剧务主任去联系说好了租金三千块。第二天摄制
组全套人马开来,刚下车就看到旧楼里,有旅客拎著箱子从就楼里出来,说
是这里因拍电视宾馆叫他们搬地方。制片主任觉得其中有诈,因为他昨天
实地来看时,特地问过服务员说是没有客人住,怎麽一夜之间冒出客人搬
家的事来?
果然,当我们机器刚刚架好,演职员各就各位时,宾馆客房部经理来了
,说是要我们在租金之外,还要付客人的搬迁费和新旧楼的差价费,算来
算去要再多交二万多块才让拍.我知道後只能叹气,因为我要赶镜头进度,
不可能再花时间重找地方,眼瞅著让人家敲竹杠。这种事我遇见多了.还有
一次,我拍一部凶杀片,有一个镜头是从阴沟里拖出一具男尸,镜头要求男
尸全身赤裸.当时是冬至过後又逢普降大雪,剧组里的人没有一个肯为艺术
「献身」的。无奈,只好出一千元高价请人来演,好不容易找来一个附合
条件的小学老师,愿冒伤风感冒教不成书的危险,来挣这千把块钱。就在那
老师已赤裸裸躺进阴沟,场记扬起了牌子,摄影师已开机的一刹那,一个
本来在围观人群中的胖女人闯进镜头,伸手给那正装死的老师一个嘴巴,
并骂不绝口十分难听。我猜到她大概是他的老婆,就叫制片主任去处理。
那女人揪住制片主任破口大骂,说把她男人搞成这样,叫她今後怎麽见
人.并威胁著要砸摄像机,接著周围围观的人也跟著起哄,眼看我们寡不
敌众,我只好放下面子说∶「大嫂您给开个价。」人家毫不含乎地要五千
块,而且声言拍不拍都得给,因为她男人已经脱在这儿了,并说巩莉脱一
次要一百万港币,她男人才要五千,已经够便宜我们的了。遇到这种让人
给设计的了情况,我有气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等回家骂制片和剧务,钱一
分不少的得给人家。你说这年头拍电视剧能不超支吗?
还有他妈的赞助广告,那给钱的主儿指著镜头要往里插他的广告,你还
不能告诉他那不附合剧情,否则连整个剧都没了。我有一次拍一个故事片,
拍到最後没钱了,制片主任只好到处去找赞助.终于找到郊区的一家酒厂,
愿意出十五万块解救摄制组的燃眉之急。但厂家提出必须把他们的红梁大
曲酒广告放进戏里,我没别的办法,只好改剧本,临时补拍一场父子喝酒
的戏,让儿子「孝顺「老子∶拎著两瓶红梁大曲酒进屋,对躺在床上的爹
说∶「您喝喝这红梁大曲吧!绵软可口香纯美味,我可是托了好多人才搞
到的。」当爹的立刻接过来喝了一口说∶「味道儿好极了,酒不醉人人自
醉。」...... 电视剧播出後,好多同行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有苦
难言,谁叫你在节骨眼儿上等钱用的?
为了搞钱,摄制组的兄弟姐妹们可谓挖空了心思。现在的电视台,拉赞
助的回扣已高达15%,而在一些草台班子里,开价更是吓人,60%的都有。摄
制组没有财务监督,导演和制片说了算,银行帐号都是临时的,戏一拍完帐
号也就没了,回扣和劳务费怎样支出?只有天知道。这种灵活性,委实诱惑
了很多人为摄制组拉钱。有的摄制组到大厂拉钱,一住就不走了,天天扛
著摄像机跟著厂长、党委书记走到处「采访」,说是回去同新闻部商量安
排播出,弄得厂方没办法只好赞助。这样做既带有人情的性质又具广告的
内涵。新闻部的人只要拿到钱,也乐于做顺水推舟的事,收费新闻也是目
前的一种时髦。对企业来讲这笔钱不花在这儿,也要花在吃上,经理、厂
长借此出名,又和新闻、演艺界的人拉上了关系,干吗不干?
至于摄制组里的「花事」?这是公开的秘密,也是一种流行的兴趣。
有什麽办法?既然摄制组的哥们儿姐们儿都是些凡夫俗子中的佼佼者,
那麽他们在这方面的性趣也就比一般人浓厚了。先给你讲个故事∶某姑
娘芳龄二十,在某招待所做服务员,因长得漂亮水灵。一心想当演员,
给电影厂寄了许多玉照,都泥牛入海。後来有一天招待所住进一个摄制
组,姑娘大喜过望,认为是天赐良机。于是竭力巴结导演,服务周到热
心,不失时机地在导演面前闪动她那丰腴而窈窕的身材。导演终于在一
个平静的下午,把她叫到了屋里,开始给她讲当演员的必要条件,边讲
边帮她脱衣服,姑娘看过许多有关演员的野史正传,明白做演员的首要
条件是要导演「满意」。当导演满意地「舒服」完後,给了姑娘一个剧
本说明晚再来找他说戏。那个摄制组走後就再没来过,而姑娘的肚子则
越来越大。三年後,该导演为拍另一部片子。再次住进这个招待所,已
升为副所长的姑娘带著一个孩子前来认父亲,而导演竟说那女的讹诈他
,因为他根本不认得她,最後三堂会审,才记起睡过的无数女孩中有这
麽一个。以後随著他的名声越来越大,认他为父的孩子也越来越多,後
来大家乾脆称他为「多产导演」。这人是不是我?我要有他的福份就好了。
其实这也不能都怪我们这些当导演的。那些做著演员梦的姑娘们,自
以为是埋在黄土里的玉石,一旦能够闪光银屏,肯定会艳冠群芳一鸣惊
人。所以她们不但做好了投身艺术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随时为艺术「
献身」的准备。我碰到的就不只百八十个,有的干脆让你试试「尺寸」
,或是倒在你床上不走。我有次需要拍一个女人遭强奸的镜头,本来以
为这样的临时角色不好找,没想到光专业演员出身的应徵者就有好几十
个。後来选中的那个姑娘拍戏时,主动建议全裸拍摄,弄得我都怕过不了
片检。我们平常拍床上戏,不好意思或思想不解放的往往是男演员,别
看平时他们什麽话都敢说,什麽事都敢做,真的要他们在镜头前露毛时
却变得扭捏作态了。反倒是那些临时请来的,做替身演员的姑娘「思想
解放」。我去年的一个副摄影师,因贩卖黄色光盘被拘留後,公安局的人
在他的住处「蹲坑」,准备抓他的同伙时,後半夜中却有七个姑娘敲们
进来,都说是约好了来试镜头的。这麽晚来「试镜头」鬼才相信!来干
什麽谁都明白。如果这些长相娇好的女孩,不是为了上银屏她们会这样
做吗?所以才出现有的导演,在选演员期间一夜一个,甚至二个地换著女
孩睡觉,而应试者明知如此,不但不觉得恶心,反而比著讨导演的欢心。
请问大陆当今哪个红了的女星没跟几个导演睡过?又有几个名导演没玩
过五打儿以上的女演员?
本来,许多摄制组就是一帮乌合之众,除了拍戏谁也没人管,加上
各人的角色不同,镜头先後又常常看情况而变动。因此每天干什麽?几
个人去?都是临时听制片主任的。倘若经费有了问题,那还得有几个人
去跑赞助,其他的人便「放羊」了。睡大觉、逛大街、打扑克。就是
拍一天戏下来,吃完饭喝足酒,兄弟姐妹们有情绪时便搞片黄色录相带
看,男人穿裤衩光膀子,女人也汗衫短裤,彼此你靠著我的肩头,我躺
在你的怀里,混然打成一片。看到那些令人心跳的镜头,女人红著脸
哧哧地艳笑,男的大乎过瘾,相好的斜著眼互送秋波。于是在那灰暗
的灯光下,便有人开始挪地方,有情的卿卿我我,有意的动手动脚。
觉得看录相不能解决问题或忍不住的,便开始出去找地方,成「临时
夫妻」之美。摄制组真他妈的是个自由世界,什麽话都可以说,什麽事
都可以做,加上又有大把赞助来的钱,供兄弟姐妹们花,真是神仙过
的日子。有的男女主要演员,共戏不到三天就找我说∶「导演您白天
让我们演夫妻,晚上却不安排我们睡一起,叫我们怎麽演出真实感?
」。他娘的你叫我怎样回答!
有的摄制组,在外景地的饭店住下第二天起,制片主任就不敢一早
去敲门,只能站在走廊上吹哨叫起床。因为他不知道,昨晚谁和谁睡到
了一起,不知道哪个房间是一男一女,或一男两女,更不敢叫导演的门
,生怕撞见了不好说话。这类事对于他来说最好不知道,知道了也管
不了,搞不好戏砸了不说,单位主管还得让他写情况,两头不是人。有
的摄制组还出现了正、副导演为同一个女演员「说戏」,而闹得争风
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风流案件。在摄制组里,「说戏」一词,已经
成为特指男女之间非正常行为的代名词。谁和谁不在了,大伙可以开
玩笑称是「说戏」去了,谁和谁关起门来时,自然肯定是在「说戏」
。这里的谁和谁专指一男一女。「说戏」算是中国影视界创造的最精
彩的行话之一,这话既直露又颇有风雅的成份,非常具体又显得含蓄
,充分体现了同仁们对这类事的宽容和体谅的态度,甚至细品起来,不
但充满了赞许和羡慕,而且深藏哲理。你说对不对?我是不是其中之
一?这还用问!你看咱哥们儿哪部片子用过脸盘儿不靓的小妞?
<<初恋>> 少君
在南美以美大学的一个舞会上,我认识了她。她叫小梦。她对我说她
的故事时,彷佛在谈一个遥远的童话,很漂亮的眸子里闪著难以形容的光
芒,我相信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有这种光芒。
每天夜静时,冥冥之中我都会低咏他的名字。说实话,第一次见他,
实在没有想到以後的故事。那天他和班主任来宿舍布置班务,当班主任介
绍到他时,全部女孩子都不敢相信自己∶什麽,他就是明?
是那个在暑假组织自行车旅行团骑到西北进行社会调查的明?是那个
冒著生命危险到海防前线献上自己精彩的吉他演奏的明?是那个在全校演
讲大赛上以自己的精彩和口才一举夺魁的明?.......
面对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追问,他含笑不语,只是点点头。对於多种多
样的提问,他的回答简短而明了,举止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泊与坦定。
我生性怕生人,因此,只是坐在他旁边的桌前,欣赏他那份从容坦然。
我心想∶这也许便是社会,生活的实践所赋予他的成熟吧。由於这种想法,
当事後宿友们说他太骄傲、太冷淡时,我很不以为然。
不久,他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但每次,都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坐坐便
走,顺便带来某个女孩问他要的东西,或是一本书,或是一幅照片,一首
新曲子。
有一次,他说∶ 我们班几个男生准备"五一"到太阳岛玩,不知小姐
们有没有兴趣? 大家都争著说想去,可是他说他们准备好的帐篷,只能
容纳三个女孩子。於是我不抱希望地加入了请求。他提议抓阄。室友们争
先恐後地去拿,我好不容易挤上前去,却意外地看到他轻轻地对我摇头示
意。
什麽意思?不愿带我去?那好吧,我何必要自讨没趣,我没有抓。桌上
只剩下一张纸片,而前面有两个女孩高兴地嚷了起来。他轻轻地拿起那张
纸片,塞到我手说∶好了,还有一个幸运者是小梦。
好狡猾聪明的他。然而,为什麽他要对我这麽好呢?太阳岛的水很美,
那样蓝,那样柔美。明净的天空给人一种空明的感觉。
他彷佛换了一个人,我们一起打水仗、堆沙丘、拾贝壳。只是那次,
我才体验到一个人重归大自然的怀抱原来竟是这麽轻松与自在!不再理会
什麽功课、考试;不再理会什麽成见、隔阂,纯真如同还没长大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她们俩,他们俩,只剩下我和他,只好同撑一
把伞,在迷朦的春雨中尽兴而归。雨渐渐地下大了,我们与前面两把伞的
距离越来越大,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是那雨中的浪漫所致,还是我
那湿润的头发和面庞打动了他,他不知不觉搂动了我,又那麽自然而然地
吻了我。春雨、田野、渐渐飘远的雨伞....周围所有的朦胧景色似乎都不
复存在了,天地间彷 只有我和他。
从那以後,开始了我们的爱情故事。江边、林兰路上、草坪,还有他
我的宿舍里,留下我们多少甜蜜温馨的回忆。
有时,我们低诉那古老而新鲜的情话;有时,我们默默无语四目相视,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有时,他激动地向我诉说自己的抱负,他说他真想到
草原去实现自己的梦,那时我又彷 看到在演讲台上神采飞扬的他。当
然,也有小小的争议。但每一天,都是那样崭新,每一个周末,都是那样
令人向往。
同学见面,都打趣地说∶哟,小梦好漂亮!
我脸红了,心中却荡漾起一种幸福的温柔感。
真的,能够拥有他,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有时,我真有点
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他真地喜欢我吗?他只是微笑不语,用轻轻的一
个吻作为回答。
然而,我的担心竟不是多馀的,生活中的幸福总是那样地短暂。寒假
快到了。那天周末,宿舍走廊上没有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我不放心,赶
紧到他的宿舍看他。他的室友告诉我,他病了,在医院里,却说不清是哪
个医院。我只好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
两天後他终於回来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急性肠炎,没事了,并说
请我原谅,没来得及告诉我。
这之後,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加上忙著考试,我也无心再计较什
麽了。
然而,离放假前两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有要紧的事跟我说。当时,
我正忙著复习功课,很奇怪他怎麽不按约好的时间来找我。但还是跟他一
起离开了图书馆。
我们在校园里走著,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我先开口打破寂静∶ 到底
怎麽了?
他犹豫了许久,终於说∶小梦,你是否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考虑调整
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神色怪怪的。重新考虑调整?天啊,他在说些
什麽?
"小梦,我想,你是否觉得,我们俩似乎不太合适?"
犹如晴天霹雳!他後面说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清了。
那晚我是怎麽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的我不记得了,只剩下天昏地暗的
感觉。
後来,我静下心细想,便觉得这个结果也许是合理的。他实在太完美、
太完美了!我呢,既不漂亮,亦不出众,徒有一个爱幻想的头脑,实在配
不上他!
但,我恨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那甜蜜温馨的日子产生,再在顷刻
之间将它化作乌有?命运啊,你为何如此捉弄人?
不久,我竟然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在饭堂里坐在一起,神色凝重地说话,
我更恨他了∶原来如此!我自以为明白了这一切的根由。痛苦的我,不知
所往,那原是多彩多姿的寒假因这意外的变故而黯然失色,我万念俱灰,
不知该如何打发日子。
幸好我参加了去南方的实习团,走的那天,留校的同学来为我们送行。
在火车即将开出的时刻,我竟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他!而且我有种感觉∶他
肯定已悄悄地注视我很久了....
心头升起了往日的柔情,真想跳下车和他拥抱。然而,想起他的薄情,
我无法释怀。於是我傲然回首。
他当时那份绝望,那份苦楚令我永远无法忘记!怎能想到,那竟然是
他与我的最後一面!
无情的血癌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我那活泼年轻的他,一个月前还是那样活生生的,
然而,当我从遥远的南方回来时,竟再也不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再也不
能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他为什麽一直不肯告诉我真话?当我在追悼会上
看到那个女孩---他的姐姐,我实在内疚得无法自己!我真傻,我怎麽会
怀疑他?我居然在他最需要安慰和关怀的时候离开了他!而他,却始终如
一地爱著我,甚至为此不惜伤害自己!他在火车站那份苦楚的眼神,是我
永远的遗憾,他也无法听到我的道歉与解释!
现在,我虽然来美国三年了,却一直无法再进入感情的世界。虽然我
们学校的留学生,男生是女生的N倍,我每学期都会有追求者出现,也不
乏老美直率地求爱,但我都躲开了。我无法再爱,我欠他的太多太多。
你爱过吗?能够理解我的爱吗?!
<<鬼市>> 少君
上次回国,在天津和平宾馆,几位文艺界的朋友在二楼餐厅给我接风.夏
令时节,吃著重庆的麻辣火锅,别有一番滋味。这时一个唱京剧的「姐们儿」
拿出一个精制的鼻烟壶问道∶「您看这个值多少钱?在美国能不能凑个学费?
」我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制做讲究的鼻烟壶,隐约间发现有「乾隆御制」
四个字,不禁大吃一惊道∶「这是珍品,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位大概只有二
十岁的女演员,脸却一红看看在坐的都是熟人轻轻说道∶「在鬼市买的。」
鬼市,这已是我这次回到大陆第三次听人说起了。随便应付了对方几句
後,我便要她告诉我鬼市的所在。小姑娘饭後悄悄拍了我後背一下说∶「你
也太孤陋寡闻了,连鬼市都不知道.你要是能担保我到美国留学,钱我出。
今晚到我家来,不过咱们要事先声明,这事你知我知,我不想弄得满天津的文
艺界都知道我想泡你」!
于是,当晚我便在一间不大,但摆满价值连城的古董的客厅里,与这个
颇有姿色且神神秘秘的女演员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我爷爷解放前在北京琉璃厂混玩了半辈子,把我太爷的一大把家产都
玩没了,才回到天津老家。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满屋子的字画古玩艺儿
。听我爸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被没收了很多,我们家的古董可以开个博物
馆。到我上小学时,我们家已拥有和平区沈阳道古董市场ˉ-鬼市的最大
的门脸儿(商店)。
其实再早的时候天津就有鬼市。老人们说那时「鬼市」开张大都在天
亮以前。大家庭败家了破落了家人们敛旧家当换钱花。去当铺怕栽面借著
天黑偷偷摸摸上「鬼市」来。还有一些人那就是拾破烂的、清垃圾的、扫
马路的、或是检点嘛或是摸点嘛。那些东西摆不上台面于是也卷著掖著奔
「鬼市」换个小钱花。这样天长日久一来二去爱起外号的人就给它个阴间
的称呼----「鬼市」。
比起广东人来,北方人要显得迟钝得多。那些身穿牛仔服、腰扎牛津
包的广东佬出没于天津鬼市时,我已进了戏剧学院。一天一个广东同学,拿
一个当时在天津还十分稀有的摄像机,非要换我身上的一条玉佩,我好象
才大梦初醒:啊,原来那破玩艺这麽值钱啊!
从此,我就彻底玩开了,并很快成了天津鬼市的大姐大。别看我是女
孩,但女孩人也有女孩的特长.我玩古董以细、深、精见长,能在别人嚼过
的馒头中,再吮出味道来。我在两三年间,跑遍了全国。洛阳、巩县、登
封、惠州、佛山文物交易市场,几乎没有不认识我的.北方的几个地方更
别提了。那句「中原靠挖、北方靠倒、南边拎著文物国外跑」的顺口溜就
是我编的。
当今「鬼市」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去处了。前些年在天津南开区天宝路
著实热闹了一阵子。到了这两年,还是市场上那些买卖人,还是摊上那些东
西,一古脑地移到了和平区沈阳道上。社会越来越光明了,阴气大升阳气大
降。不仅市场上的名称,就连买卖人、货品也都渗透著阴气。不信你跟我
掰著手指数啊∶名称叫古物市场;做买卖的人哪条道上的都有.工人、农
民、教授、干部、大学生站在摊前卖破烂一点不新鲜,而且女的居多!商
品社会的一个明显的社会现象就是∶商品面前无等级。摊上的东西也不象
过去那样阴湿、低下、见不得人了。古瓷、古画、硬木、铜器几乎都是文
人墨客们爱摆弄的东西。有人说中国五千年漫长的历史全浓缩在这东西五
百米长的小街上了。
每到礼拜天沈阳道鬼市比天津市哪条街、哪个商场都热闹。据说大陆
由古董组成的古物市场此家最大。广东人、上海人、长春人、沈阳人、五
百米小街上容纳著各地的古玩商和收藏家。这样一来摊位也由平常阳面发
展到阴阳两面。一摊挨著一摊一群挨著一群西起哈蜜道东止锦州道密密麻
麻擦肩蹭。连在北京的外国人也坐著奔驰、凌志来此「破费」,一逛就是一
天。走时抱著旧罐拎著字画夹著刺绣。洋人喜欢的是中国的古玩艺。
我在天津京剧院一月的工资,还不如我在鬼市半天的收入,但天知道
共产党的政策啥时会变,所以我还不能辞职。有了钱好办事,头头脑脑们
都吃饱了我的好处,当然也就睁一支眼闭一支眼了。你问赚钱的学问?当
然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了。那些摆在摊上哄老外的东西,大都是仿古的假
玩艺儿.而在摊後、摊下,古玩商、收藏家和卖主们,却进行著阴阳交叉的
生意。我从河南以十万元搞到的一尊元代的关公佛像,在鬼市文物贩子们
手中「闯」了一圈後,终于被三十万块「请」出了天津城.而今关老爷据
说已出现在纽约的苏士比拍卖行,要价一百万美元。
这类珍品,在鬼市的摊位上是见不到的。大概在去年的三、四月间,摊
上开始传摆摊的一位大哥河南老家中有尊关公佛像,紫铜质属元代,无疑有
出高价者可以出手。在古物市场摆摊的不能靠摊上的物品拿钱,得靠摊下
的文物「得分」,这是买卖双方彼此都明白的事。据说这尊「关公爷」,紫
铜色周身挂绿锈;铜佛做工粗中有细,粗地儿身上线条清楚,细处眉毛刻痕
依旧。卖主张口要三十万元。我听後毫不犹豫地拉他飞了趟河南,十万现
金砸(买)了下来。。尽管是这种价关公爷还是出手了。被北京的一位「大
客」加价二十万搬走了。至于他再喊多高的价卖到了美国只有鬼才知道。
鬼市上容不得一点事。每天市场上都会传出一串新闻∶谁卖什麽啦净
赚了多少钱。谁买什麽啦能赚多少钱。钱象幽灵悬在「鬼市」上空落在哪
个摊上哪个摊发财。
有一只唐代三彩小狗,摆在摊位上象是被冷落了似的,多少天无人问津。
有一天突然来了几位南边客人。其中一位老者,手里拿著放大镜上看看下
瞧瞧。这下不仅卖主儿惊了整个市场都惊了。原来一只不过几百元钱的东
西经南边客一看顿是身价升高了。「这只狗多少钱?」老头问。
「二万块。」摊主咬著牙开大价。
「交钱」。拿放大镜的老头吩咐身边的青年人。青年人毫不犹豫地点
了钞票,揣著三彩小狗走了。三彩小狗卖走了,各种议论留下了∶「那是件
真货你开价太少了」;「这在南边少说十五万元」。内行人管这种买卖称
「阳货阴价」无疑好货「掉价」了。
古玩统称为阴货。这个名称的「注脚」是∶私下交易的相当一部分文
物,或挖古墓而来或从地里出土发现。这些挂斑带锈的玩艺通身散发著阴
间的味道。
旧物市场上的摊贩们,大多数规规矩矩做买卖,但有些人是靠阴间的玩
艺发了大财的。用文物换汽车换摩托车换房子的事经常不断地传出。一个
小贩从农村背来一口袋大钱,一枚一枚地卖就此一项净赚了近十万元。
梅瓶作为中国历史优秀珍品,被国内外收藏家和古董商视为宝中之宝。
南方文物贩子不断放出口信∶不惜高价买得梅瓶。于是在开封、在洛阳、
在郑州活动著一伙接一伙的文物贩子齐聚天津鬼市,交换线索,使鬼市一度
成了寻梅瓶文物贩子们的聚集地。
我摊上雇的一个河北省故城的农民,得知这一消息,後绞尽了脑汁。几
趟大宋古都寻觅後,连个梅瓶片都没有见著。于是他想了个好招儿,跟我
说了,我说我没听见,赚了分一半,砸了别提到我,否则我找人打残了你。
倒腾文物的人有一种感觉:农村的东西全是真的,而城里的玩艺净是假
的。因为城里人太滑能仿制。这感觉有一半是对的,而另一半对我们的农民
老大哥可是过于低估了。那位老乡在宝坻雄县一阵转悠後,终于在鬼市摊上
,物色到一只经後人仿制的假梅瓶。几经讨价终于用几百元抱走了假梅瓶。
到家後找到硝酸、挖好土坑。几个月後经过硝酸、土壤的「制造」,一只能
以假乱真的大宋梅瓶「出土」了。他还选了个吉利的「出土」日∶阴历初八
,取「八」近「发」之音。然後他在天津「鬼市」放出口风∶故城有一只新
出土的宋代梅瓶。後头便是一番密切的交易来往、讨价还价了。最後听说
以五万块港币出了手,但他只给了我五千块,我没追究,但还是辞了他,
因为玩假货太砸牌子。
近来天津「鬼市」的农民们开始由卖变买。在「鬼市」上经常看到这
样情景∶专买翡翠的农村大嫂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砍价。她们也知道
一块翡翠卖好了能赚几间大北房。天津市郊区杨柳青的一个文物贩子,在「
鬼市」几十个摊位中专捡明清两代的清花瓷器,因为他身後有广东客要而且
出高价。专卖鼻烟壶的贩子只要价合适有多少要多少。他们讲鼻烟壶到了
村里件件都是宝。
让「鬼市」上的摊主们目瞪口呆了∶妈的,从他们手里收上来的东西,
怎麽又让他们买走了。这叫个鸟买卖!这件事看起来简单,谁给钱就卖谁,
哪来的不一样是作买卖!其实这种现象说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农民们早
已今非昔比。他们「世面」见大了「眼界」开放了。他们可以直接把洋人
请到乡下去买货,用不著让城里人剥皮抽筋了。他们还发现即使是买城里
的「返销货」也不吃亏,因为洋人更信乡下人。这真是阴差阳错的事情。
鬼市一大主要的供货渠道来自黑三角区----山西省的襄汾、新绛和绛
县。这里曾是汉代人口聚集的地方汉墓遍地。挖掘古墓风先从这里开始一
直持续到今天。那一座座红砖青瓦的大瓦房,那奔驰在乡间小道上的摩托
车,那穿梭于山区与广州的农民,足可以说明埋在这里的祖宗们,为现代人
「破」了多少财。受山西黑三角区影响河北省的雄县、榕城、霸县三角区
也很快形成了。
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墓也没有耀眼的祖宗。于是河北三角区的文物
交易,依著农民们自己的思维方式展开了。出天津奔西边的杨柳青镇,再上
津霸公路,过霸县前边,便是与天津隔一百公里的河北省雄县。雄县农民倒
腾文物,近一两年来在海内外小有名气。黑道上的朋友从四面八方来。雄
县人在鬼市的摊位最多。就连在大陆工作的外资企业老板,或管理人员也
不时地叨叨两句∶「雄县好家家有古董。」文物黑市上的人,称雄县倒卖
文物发展到了「大生产」运动的程度。一个乡一个乡地搞一个村一个村
地干。男女老少齐出动,沾「古」字边的东西就敛回家。家家都有买古董
门路,户户都有货出手的窍门。
有一次我去雄县的韩庄进货,该村座落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地原
是很肥沃的耕地地头儿有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沟渠。显然是有一两年没种
了,到处野草丛生一派荒芜。一千来户人家,在县里还算是个大村。只因
与霸县、榕城衔接,村里很多人讲不清谁管他们谁不管他们。我投宿的
是鬼市上认识的朋友家,这位朋友叫穆苟,一个谢了顶、看上去比实际年
龄要大的农民。他擅长翡翠、玉件,手里的一只清康熙时期的翡翠鼻烟
壶,在他怀里揣了三年。「不给到十万元我是不出手的。」他常这样说
。「本钱是二千元。得赚出三间大北房来。村里地基都划出来了。就
在你来的那条路上。」我一杯水没喝完,村里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来了个阔小姐,坐小轿车来的,腰里鼓著呢!」随後拎篮子的、夹面口
袋的、驮筐的、男的、女的、老的、大包小包、大袋小袋、纷纷涌进了
穆苟家。顿时这小小的空间里出现了历史与现实的交叉。「要吗?玉件
。汉家的。」一个胖女人从腰里解下两件小玩艺一件是八仙的拐子李另
一件是只怪兽。
「真的吗?」我问。
"这能假了吗?假了找穆苟。" 女人用手抹一把鼻子津津有味地说∶
「玩玉件你们不懂。汉兽不回头回头不到汉。这玩艺拿到天津哪件不得
几千?「 这是唐代的佛四个腿的,假了保退。」胖女人玉件没谈完又
插上一个瘦高条儿来。
「我要鎏金的」
"这价便宜啊。鎏金的得多少钱?一寸二千块!这个六寸才要你八千
。" 瘦高条儿用一条红纱巾严严实实地包著铜佛。两个衣袋里不知还装
著什麽。
佛是四腿板凳佛高六寸男佛象是达摩。无佛帽、穿袈裟双手曲弯。
佛脸开得还好给人一种温和、慈祥的感觉。
没把目光留在铜佛上接著往下看。
"绿瓶行吗?辽代一道釉白沙胞儿鱼子开片。"
「木器行吗?大明的圈椅就这个。」
屋子里挤满了人。东西横竖摆了一炕。外间屋、院里还三一群、俩一
伙地让我看「货」。我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但真的多假的少。
真是真价钱太高一般人搬不动。
「佛再降下些。」我懂得黑道上的买卖开始讨价了。
「少八千块不行!」
「那绿釉呢?」
「五千块。」
"五千块?啥玩艺这麽贵。你们做买卖真好意思恨不得一棍子把买主打
死。"
古物交易进行著,卖主们交换著进屋。我眼前呈现出一幅横亘千古的
画面∶商周两朝的青铜器,虽无鼎等大件,却不乏剑等小物物。这些青铜器
红斑绿锈,还挂著厚厚的泥土;汉代的陶罐,虽无工艺家匠痕,但造型别致,
通身散发著古代人的智慧;唐代的三彩小鸭,色彩匀称鱼片细开;元代的
洗子鬃眼密密,中间曝红;明清两代的青花瓷器造型各异图案古朴。几乎
看花了眼。摸哪件都有道不出的工艺,都有说不清的年代。拿哪件都觉得
在揣摸著一个朝代的历史,在读著一本历史教科书。中华五千年的历史全
浓缩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了。一个村庄有这麽多的文物各个朝代各个历史时
期。有谁见过这样的村庄?又有谁见过全村的男女老少经营古董的大黑市
?简直是一座历史文物博物馆。我正要接著往下看时,穆苟用胳膊肘捅我
一下,压低声音说∶「天快黑了,狗一叫,咱们串几家有几件大件得上上手。
」
农村的夜太黑;韩庄的夜更黑。韩庄的狗跟别的村的狗不一样。这里
的狗白天很少见到,一到晚上狗叫却连成一片。村里晚上生人多。凡坐汽
车奔韩庄的黑道人都是天擦黑下车摸黑进村。从北京、天津、上海、广州
、香港来的大买主们即使是坐出租车来,也大都是等天黑进村,买完货就走
,从不耽搁。
让穆苟领著,沿著农村常见的土墙根往前走。我们一手拄著根棍子一
手还紧紧捂著腰包。玩文物的人都黑见钱眼更开。尽管穆苟拍著那黑黑的
胸脯不断说∶「有我别怕!」可我仍觉得心跳过快。狗每叫一声就吓我一
跳。穆苟说别的地方狗不咬人,而韩庄的狗龟爹狼娘,咬人既狠又不松口。
我更害怕了。去的第一家在最西头。让主人拴好狗我们方敢进去。
"要嘛也?"对方是一个少一条胳膊的中年人。讲话不冷不热,长得挺瘦
,走路时那胳膊一甩一甩,活象个尾子。「从天津来的?」对方又问一句。
「别管从哪来有货拿货吧。」我也不冷不热。
穆苟把中年人叫到一边,不知小声嘀咕了几句什麽。中年人脸上见点
笑模样了。「一般人我不给看,光看不买看几遍就不值钱了。」说著他带
我们来到西厢房。这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库房地下,满满地摆了一地瓷
器、陶器和木器。中年人走到一个四方桌前,用腿压著桌子,用仅有的一只
手从桌下掏出一个用尼龙包。他迅速打开包,内露出两样东西。我为之心
里一亮。一件是满绿釉的四方瓶瓶,高约五十厘米,大底、大肚、小口。瓶
两耳是龙头,龙头下面是两个圆环,方瓶两面是凤鸟争鸣图。由于时间久
远的缘故,瓶身上轻轻地挂一层蓝宝石色,许多地方还裂开了细小的鱼籽片
。另一件是挂满了红斑绿锈的手剑。用手电细观之,剑的铜质属青铜.用手
沿著剑身细摸,隐约可感触到有粗道的文字在上面。好一把带文字的青铜
剑。黑市上的事有很多黑学问。喜欢的东西不能说喜欢表现过于激动,否
则货物价码立刻上来。那叫表情钱。想买瓶你不能问瓶,问剑或问其它。
等对方摸不透你要什麽时,你想要的货也就到手了。
"一瓶多少钱?"「八千元,」「怎麽这麽贵?」 "来时底钱就高。"
「少些行不行?」「有人已给到六千元了我没卖。」中年人甩动著袖子
说得就象真事一样。「太贵搬不动。」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买点
别的。」「就那绿瓶好你又不让价。」「别的看看这把剑。」「这玩艺
现在市场没人要。」我心里已经决定要买走这把剑了,因为一个华侨托
我买几把青铜剑,可这话只能反著说。
这剑让你便宜些。 「多少钱?」 "二万元少一分不卖。" 这显
然是一个便宜。从年份、工艺来看这把剑都是上乘货。这叫黑买黑卖。
以前的农民倒腾文物,不过是有几个人,在外面吆喝破烂收废铜烂
铁。吆来喝去的农民们,发现吆喝来的,并不都是破烂,不时地能收到几
件「真东西」,送到鬼市可以换回一大把钱。于是收破烂的吆喝词儿
改了变成「有老瓷瓶的卖!」"有旧画、旧表的卖!"「有老桌子老椅
的卖!」凡是沾「老」字边的东西他们都收进来。出去吆喝的人越来
越多由几个人发展到村里壮劳力全体出动。吆喝来吆喝去农民们悟出
一个「道理」∶一年到头锄镐镰,两眼一睁干到熄灯,也干不过一件古
董;于是村里能出门的人都扔下锄头,揣上地图册背起铺盖卷儿到全
国各地收古董去了。
雄县农民,凡玩文物的大都会几手.一是历史较熟,从新石器文化
一直元明清,哪个年代的哪个文物,哪个时代的艺术,代表是什麽,基本
倒背如流.尽管他们拿张报纸都念不下来;二是都有一定的鉴别能力,
每个村、每伙人玩的物件不同眼力不同经常是朋友和朋友、亲戚与亲
戚、邻居搭邻居聚到一起,钱大家出,主意大家拿,买下的东西大家卖,
赚来的钱大家分。他们几乎能鉴别出文物的年代、真假、窑址、铜质。
即使买假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讲「能骗住我们更能骗住别人。」三是雄
县人善去没人去的地方,敢买没人敢买的东西。他们起步晚。比不上九
都长安,地下文物丰富,价高,在国内、国际都属上乘货。更不象湖北的
襄樊、江西的景德镇历史故城众官居地。雄县要官无官要墓无墓。但
报纸上每发一条文物挖掘的消息都是雄县人的「商品广告」。雄县人
在外面吆喝破烂时编织了一张大网。书信、电报常常送到乡里。报文
内容也大体一致∶「货到手、速取」。
容城县与雄县毗邻,但风格完全不一样。在文物交易里提起榕城
人都是挑大拇哥的。他们胆大、会玩、能拿份儿。在天津鬼市文物黑
市中,只要榕城人一来就要问上两句∶「有好翠吗?价钱越大越好。
两万、三万?身上带著钱呢。」如果有不管什麽样式,只要合他们心意就
会立即拿出定金来,先付对方然後看货。货对头了从不讨价,要多少掏多少
。榕城人走货的销路也极畅。北边买南边卖。他们拿到手的东西,除买时
曝光一次从不四处「亮相」。榕城玩翠的人联络工作做得很好,不仅认识
一些广东、福建的文物贩子,而且和香港、澳门的大户们有直接的接触。
翡翠带著方便,卖著痛快,风险小挣钱多,这就是榕城人的聪明。
倒卖文物,使鬼市上一些人富了风光了,可鬼市的人赚的也是风险钱玩
命钱。有的钱没赚来人命却搭上了。鬼市上有个叫大六的青年,学倒腾古
董比别人晚,但他手福不浅,出去没两三趟,不知是山东的威海还是荣城,
搜集来一只翡翠球。看见过这只翡翠球的人,讲那球漂亮极了光溜溜、绿
乎乎,底子极透明、干净,几颗子母绿凹在球中,象是几条小金鱼在绿草清
水中游动。大六没花多少钱就买到手里。懂局的人告诉他去南边吧,这玩
意至少四十万块钱不能松手。大六打张机票到广州去了,可直到现在大六
和翡翠球都不见了。真是活无人影死无尸。有人讲八成在黑市交易上让
人给害了。也有人讲大六能有翡翠球的福份,说不定去香港或澳门了。咱
们念叨的这会儿,大六还搂著洋老婆睡觉呢!别人爱怎麽说就怎麽说,但
留下的事实却有两个∶一是大六没回来两年了;二是大六娘想儿子想得
神经了。
市里有个大户靠卖字画跑广州赚了大钱,谁也不知道他手头到底有
多少钱。只看见他十二间二层小楼起来了,院里一溜停放著四辆进口汽
车,家里应有尽有。道上人高看他一眼,他自己也觉得高人一等。今年春
节刚过,窗户上的雪花还没落,大户唯一的宝贝儿子不见了。一家人象是
疯了似的,从早找到晚,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晚晌窗户被一块砖
头砸了,包砖头的是张纸。大户人家打开一看知道事情不妙了。纸上写
道∶你儿子在我们手里想要儿子送五十万块钱来.明晚十点把钱放在火
车站最高的柱子下头。接钱一小时就放你儿子。如果你报官或暗中动心
眼我们立即「撕票」。全家人见这纸条都傻了。最惨的是五十万块钱送
出去後,绑票还是被撕了,全家因此妻离子散。这叫因钱得祸。
所以,我爹劝我趁现在手里有些钱,又年轻,赶紧出国,或读书或
做生意,修个正果,省得在中国整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大哥如果能帮
小妹这个忙,我先付五万订金,等我到美国後再付五万。来拉钩,一言
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