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梦云 @ 2000-11-17
我的日记
十一
----------------------------------------------------------------------------
----
12月13日 星期六 阴
“龙华”的生意,从昨天开始起,又变差了。
我和汪静一连两天都没坐上台。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们也没有冬天穿的好衣服,
汪静说:“干脆,我们明天别来了。”
“我也不想来了。”
“等明年再说吧,过了年,一切再从头开始。”
回来的路上,我们两个人慢慢地走,汪静说:“那个要感动你的人也不来感动你
了。”
于是想到周,想到那个年轻又有几分儒雅的陈小见,他们一起的那一帮人,好长时
间,都没有再到“龙华”来了。
铁打的舞厅流水的客……
铁打的舞厅流水的姐……
回到家,王志强一个人,呆呆地在客厅里坐着,灯也不开,电视也不开,我看他那
样子还真有点儿吓人。
怎么了,哪里得罪他了?
开了灯,看他的脸色,铁青铁青。我走过去,像个贤妻,微笑着,温柔地,用手摸
他的额头。
额头不烫,没病吧?
“你怎么了?”
“我……被人打劫了……”他像个孩子,这句话一说,我就看见他的眼睛里,好像
有眼泪要出来似的。
我看他人不像受伤的样子,所以也不太很担心,“怎么样?没受伤吧?”
“钱抢完了……”
“好多钱?”
“三百,将近三百。”
“算了,只要人没事。”
我安慰他,心里想:真不像男人!
“Call机也抢了……”
这句话一说,他的眼泪真出来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他怎么那么不小
心,让人抢动,好笑的,是看一个大男人,还像女人似的流眼泪。
我拿了毛巾,让他自己擦泪。
“车呢?车没事吧?”
“车没事……”
他哭了一阵子,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下午,他在解放路,遇上一个坐车的,说是到前进路,车开到前进路,又上来两个
人,他开始感到不妙,问他们,还到哪儿去。
“放心,不会少你的钱,你只管往前开。”有一个人说。
“那我往前开到底是到哪儿?”
“到刘集。”一个人说。
王志强正要说下去,另一个又问他:“到刘集好多钱?”
“单程还是双程?”王志强当时心里很矛盾,不去吧,眼见得到手的生意,去吧,
谁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双程,双程。”
“双程八十元。”
“好,八十就八十。”
车子一直往前开,到了刘集,他们又说到乡下,到什么什么村,王志强不去,死活
不去,叫他们付钱,他们说:‘你不把我们送到,我们怎么给你钱?再说,我们身上都
没带钱,你只有把我们送到了,我们才能给你钱呀……“
王志强只好硬着头皮,又往前开。
到了一个路口,他们叫拐弯,王志强一拐过去,就开始后悔,那地方前不着村,后
不着店,一个人家都没有。
“把钱拿出来!”
三个人,一个拔车钥匙,一个下Call机,一个就拳打脚踢。
钱哪什么的人家抢完了,把他的车钥匙往庄稼地里一扔,就跑了。
好在是冬天,王志强穿的厚,人没受到什么伤害,就是少了钱财。
“算了,舍财免灾,没事……”
人跟钱比,还是人比钱要重要得多。
12月25日
刘歆打电话来,说“龙华”有演出,要我和汪静跟他们一起去看节目。
好长时间都没有到那种场合了,我让汪静等着,我化了一个浓浓的妆。坐在镜前,
自己看自己的形象,自己的脸,感到很新鲜。
小杨的车停在路口等我们,汪静娴熟地打开车的前门,坐进去。我打开后门,在烟
雾缭绕中,刘敬像一个幽灵似的,露出他的脸来。
“怎么这么慢?真烦人。”
“嗨哟,又烦了你了。”我靠近刘歆,撒着矫,扛他的肩膀。
刘歆往外挪一点儿,“去去去,离我远一点儿,我刚才还在跟小杨说,这个鬼媳妇,
扯球淡,再等三分钟,要是还不出来,我们就开路。”
汪静这时倒像个地道的舞厅小姐,她干娇百媚地说:“你敢!”
刘歆换了口气,正经地说:“不是不等你们,要知道,我这车停在这里,遇到熟
人……”
“哎哟,算了吧,你有名,人家都认识你。”我知道刘歆,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他怕人家认得他的车,怕人家看到他在等一个年轻漂亮又打扮得很妖艳的女人。
到了“龙华”,他又表现出他的谨小慎微,他一个人在前面走,让我们跟着小杨在
后面。
“龙华”的客人空前绝后,门外宣传牌上,写着深圳的飘雪小姐来这里演出。“龙
华”的布置,让这个寒冷的冬天,有了融融的暖意,圣诞村,圣诞老人,楼梯上点着浪
漫的蜡烛,墙上还挂了一排中国传统的灯谜。
圣诞节在我们这座城市也兴起了几年,而我,却是第一次过。
刘华看见我们,冲我们笑笑地点头:“啊,来了。”我也赶紧送上一个笑脸,“啊,
刘姐好。”汪静则肉麻地恭维:“刘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个个人脸上都笑咪咪的,个个人都很高兴的样子。
灯光一直都很亮,那气氛有点儿像广场,而不像舞厅,客人多,而小姐们却不容易
坐上台,因为那些男客大部分都带了女友或者妻子或者情人,还有许多是一家三口都来
了的。
王冒儿和罗老干部也来了,王冒儿搂着她的大屁股小姐,两人很认真,很默契,很
抽疯地跳着舞。罗老干部的小姐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很差劲儿,姿色没姿色,特色没
特色,他们也一直在跳着舞。
我和刘歆也一直跳,灯有点儿亮。我们就跳得很认真,尽量地自我表现。
跳了一会儿,灯又更亮了,深圳的飘雪小姐出面了。
开始人多,舞厅里有点乱糟糟的感觉,可是飘雪小姐一出面,先生太太小姐小孩们,
马上都禁了声。我先是坐在包厢里,只听得一阵嘶哑的歌声有点儿像小孩子在唱:掀起
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歌唱得怪里怪气,噪音也怪里怪气。
“演出开始了。”刘歆说。
我就跑出包厢,让在门口,哎哟,这就是飘雪小姐,猛一下子,不知心里是什么感
觉。
虽然舞厅里开着空调,可我们仍旧是毛衣衣裤毛呢裙,而飘雪小姐却只穿了一种镂
花的黑裙子,完全是夏天的装束。黑裙子不仅镂花,而且还镂了两块巴掌大的空白,在
左右大腿的外侧,还有一块脸大的空白,在她的光滑的娇嫩的脊背上。
我不知道她冷不冷,她的脸色和嘴唇,化着我在舞厅里甚至在舞台上都从来没见过
的妆,鼻子两侧贴着金片,眼圈是绿颜色的,头上戴着一顶红红的,像帽子似的那种假
发,脖子上围着一根毛茸茸的,跟她的腰差不多粗细的白围巾,她一扭一扭地从舞台上
唱下来,老实说,她的歌声实在是对音乐的践踏,但在场所有的观众,一见了她的这副
形象,都会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她的声音,而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身体转。
她唱歌难听,说话的声音也很难听,她的这种嘶哑的干涩的声音,根本不应该唱歌
的。想想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难听,她还怎么走南闯北来唱歌为生。
飘雪小姐似乎没意识到这些,她还是很自信的样子,港台明星似的在全场扭了一圈,
将她的“盖头”唱完,然后,她自我介绍了:“我叫飘雪,是中央音乐学院……”她顿
了顿,漫无目的地给观众们抛了个媚眼,用干涩的嗓音,娇滴滴地说:“开除的,我呢,
十八岁就到了香港,在那里坐台呀,哎呀,我在那里好好坐台呀,每天都是万儿八千的,
可是,一个男人骗了我,他骗得我好苦呀,她骗了我的处女之身,又轻易地……把我抛
弃,我呢,是个坚强的女子,我离开香港,只身到内地,成了一名红歌星……好了,我
现在给大家唱第一首歌,”路边的野花你采不采,采不采?“她走向那几个年轻仔,忽
然地,往那其中的一个腿上坐下去,吓得那几个人连连往后躲,”你采不采嘛?“她坐
在那个腿上,很单薄也很娇小玲球的身体,在那年轻人的身上赠了蹭,把那年轻人弄得
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凑近话筒,小声说:”不采“。
“哎呀,不采白不采”,飘雪小姐大声说,站了起来。
乐队还是龙华的乐队,《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伴奏起来了,飘雪像个神经病似的,
满场乱窜,每当一唱到“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她就改成“路边的野花你采不采”,
并且还非把无线话筒伸到男观众的嘴边,非要人家回答她“采不来”。那些男客人显然
都没见过这阵势,个个吓得往后躲,没人回答。
飘雪小姐唱的第三首歌是《我一见你就笑》,在唱这首歌之前,她用了很大的篇幅
在表演。我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了六七个中年男人和几个中年妇女,人家正疑疑惑惑地
看深圳来的节目,飘雪小姐忽然走过去,坐在其中的一个人腿上,春天的猫似的,嗲着
嗓子,“哎呀,我可找到你了,就是你了,在香港,那一年,我才十八岁,你爱上了我,
哎呀,你还赞美我,说我漂亮,说我身材好……”她一边说,一边表演,好像三级片里
面的女主角,她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把她的半露乳房贴上去,刚好贴在那个男人的嘴
边上,她扭动耸动的身体,真的有点儿像在表演三级片“哎呀你不记得了,你好没良心,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在找你,哎呀,我要你,我一见你我就想要你,忘了吗?
哎呀你忘记了吗?那时候,我才十八岁,还是个处女,你说你一见我就想要我,哎呀,
我感觉到你的小腿腿了,你的小腿腿美不美?你还记得我的小嘴嘴吗?哎呀,我的小嘴
嘴想你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你,哎哟,我要要嘛,我要要嘛?
我一见你就想要嘛,哎哟哟,哎哟哟……“她变换了姿势,由坐在那个人的腿上,
改为骑在那个人的腿上,除了衣服是穿着的,她的话,她的声音,她的动作,都跟录像
里,那些做爱的镜头是一模一样的。
坐在他们旁边的几个妇女走开,其中一个走到那几个流光蛋旁边,让他们坐过去,
那几个流光蛋就坐过去,不过,刚等他们过去,飘雪小姐已经表演完了,她开始唱《我
一见你就笑》。
这首歌她重复了很多遍,歌词全改了“我一见你就要,你那小腿实在美妙,跟你在
一起,快乐又消遥,我一见你就要,你那小腿腿我要要,跟你在一起,快乐得不得了。
我一见你就要……”
我记不下来了,本来,我也就没有怎么听清楚,特别是她说你那“小腿实在美妙”,
小腿有什么美妙的,一直到她唱到第七遍还是第八遍时,我才听懂。
真是唱得出来。
她也做得出来,在唱这首歌的过程中,她还一边唱一边搬了一个高背沙发,放在舞
厅中央,两条腿从上面弄过来并过去,后来还骑在椅背上,耸动着身体,做那三级片里
面的样子。
我发现,唱歌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次要很次要很次要的事,只要不是哑巴,随便
拉一个人,都绝对比她唱得好。
但是在这种场合,人们似乎已经忽略了她的身份,她似乎不是深圳来的当红歌星,
而是一个三级片演员。今晚她一共唱了四首歌,第四首是《护花使者》,她挑了那些流
光蛋的一个,和她配唱。
开始,那个流光蛋还有点儿放不开,后来,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和飘雪配得上了。大
概,人们表演低级下流的东西,都是能够无师自通的吧。
他站在飘雪对面,先只是跟她配合着扭身体,后来,飘雪把白围脖给他戴上,他们
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唱着唱着,两人就抱到了一起,除了小腿和脚和脸没有挨在一起,
两人身体的其它部位都挨在一起。男的后来就唱歌了,他的双手搂着飘雪的腰,两人的
身体意味深长的扭着。
扭了一会儿,那个流光蛋忽然把飘雪抱来,飘雪也很配合他,他们又是扭,又是耸,
极尽色情之能事。
我偷眼望四面的观众,个个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浅含笑意,有
的则痴痴迷迷。
就是没有一个皱眉的,也没有一个嗤之以鼻的。
他们耸了好一会儿,表演算是结束了。那个流光蛋把白围脖和话筒还给飘雪时,挑
逗地问:“飘雪小姐,我想问一下你,你有几个妈妈?”
“我有几个妈妈?哈哈,当然是一个了。”
“不对,我说你不止一个妈妈,你有三个妈妈。”
“我怎么会有三个妈妈?啊,对了……”飘雪就在话筒里浪笑,“那我也问你,你
有几个爸爸?”
“你有几个妈妈,我就有几个爸爸。”
“不对,我有三个妈妈,而你,却只有两个爸爸,好了——”飘雪在那个流光蛋脸
上亲了一口,她有点儿慌张:“谢谢你的配合,谢谢你。”不等那个流光蛋回到座位,
她就宣布:“好了,今晚我的演出到此结束,拜拜。”她跑上舞台,把话筒递给乐队。
马上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件棉大衣递给飘雪,飘雪一边披大衣,两人一边就向舞厅
外面跑。
“嘿!这么快就走了!”
“喂,不准走,再来一个!”
有人起哄。
但飘雪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大概她是在赶场,她可能还要到别的舞厅里去表演,不知她唱这四首歌能得到多少
钱,不知她的精神世界到底怎么样……那个给她棉大衣的女人,可能是她的经纪人吧,
她们就两个人……就两个人?
就两个人,还能够走南闯北。
她走了以后,我们又跳了一会儿舞。刘歆怕老婆,他要早走。
今晚的活动安排到两点,十二点的时候,有灯谜,有游戏,还有一场免费夜宵。
正冒儿和罗老干部他们都住在一起,都在市局家属院,既然刘歆要走,他们也不好
意思再玩,于是大家一起坐杨的车,打道回府。
出来时,我看见那广告牌上鲜艳的“深圳当红歌星飘雪小姐……”
嗬,当红歌星!这就是当红歌星。
王冒儿的大屁股小姐不和我们一起,罗老干部的小姐,是刘华随便安排的,她更不
会和我们一起,我们六个人,挤在小杨的车里。罗个子大坐前排,王、刘、我、汪静,
我们四个人挤在后面。冬天,人都穿的多,他们一致起哄:“王小姐坐到刘冒儿腿上,
王小姐坐到刘冒儿腿上……”我就坐到刘歆腿上。
王冒儿可能也是那种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他说:“周老板也真是,
在哪里找了个妓女来表演,下流死了,恶心!”
恶心?我在心里说:“当初看的时候,就你眼睛睁的大,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家。”
他们四个男的说话,我和汪静很知趣,不插嘴。
我感觉到刘歆的BP机在他腰间振动,刘歆说:“都别说话了,我来回个机。”
“是京豫的吧?”罗老干部问。
小杨接腔道:“这个时候,肯定是潘书记。”
潘书记!一听这三个字,我不由自主地,身体打了一个寒噤。
“嘘——”刘歆严肃地“嘘”一声,他的电话通了。
“哎呀,我在车上……是的,正在回家的路上……不是给你说了吗?今晚龙华有演
出,我们在看节目……哎呀,是的……我晓得,我晓得……本来人家安排到两点……是
呀,我就是怕你不高兴,这不,回来了吗?嘿嘿……哪里,怎么会?好好好,马上就到
了……好好好,不跟你说了,手机没电了……好好好,好。”
车厢里很静,我隐隐约约地听得到对方的声音,我听得出,那声音里有关爱,有责
怪,当然,正如刘欲所说,她是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扯球淡!”刘歆关了手机,笑着说:“她说什么?说我们是不是被公安局抓了。”
他又模仿他老婆的口吻,“都十二点了,还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在想,你们是不
是被公安局抓了。”
王冒儿和罗老干部都笑,气氛很快又十分活跃了。
王冒儿说:“刘冒儿呀,你那老婆也真是,管的太多了,还是我们好,娶个农村老
婆,你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怪不得呢,你敢跟你个小梅恁亲热。”
“小梅是谁?”我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个大胸大臀的小姐,故意问。
“笨!小梅还会是谁?”
汪静用一种老老实实的口气说:“我发现叫小梅的小姐特别多。”
我觉得这个王冒儿不像是好东西,故意傻傻地大声说:“哦?小梅是你的那个小姐
呀?你那个小姐好漂亮呀,身材好好哇。”
“什么我的小姐!人家还喊我叔叔,人家是我战友的侄女,真的,人家……”
我不由他再“人家”,脱口说:“哦,搂的是下一代。”
一车的人都笑,笑得王冒儿也没办法再解释了。刘歆也添油加醋,拿腔拿调地说:
“是呀,我们有些领导同志,比方说像王领导,喝的是蓝带……”我接口说:“唱的是
迟来的爱……”刘歆打断我:“哪呀,看的是黄带,坐的是现代,唱的是《迟来的爱》,
搂的是下一代。”
王冒儿说:“刘冒儿呀刘冒儿……”
大家都笑,王冒儿哭笑不得,说:“刘冒儿呀刘冒儿,你这个小姐,咋这么流光蛋
呢?”
“哦!你说我是流光蛋呀!”
“不是说你是流光蛋,反正,你这个小姐说话……嘴巴……”
汪静这时插话,她一本正经地:“我听你们喊王冒儿。
刘冒儿,你们不是叫这名字吧?“
刘歆笑道:“你这个小姐,怎么这么笨?冒就是冒号的简称,什么叫冒号?领导—
—冒号。”
“那为什么罗老干部不叫罗冒儿?”
四个男人都笑,我也偷偷笑。
罗老干部说:“不准喊罗老干部。”
我知道这里面有典故,故意问:“罗老干部?为什么不准我们喊你罗老干部?”
“给你喊的罗老干部!”罗回头,像个老顽童,做举手打我们的样子,“再喊打死
你们!”
“怎么不能喊?你是老干部嘛。”
四个男人又笑包括小杨在内,都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你们笑什么?说出来我们听听。”我和汪静都一本正经。
不知道汪静知不知道那典故,不知道小杨告诉过她没有。
小杨说:“还听什么呀,小姐们,你们要从哪儿下车?”
“哦,我们到了。”
下了车,融融的暖意,一点点从我们褪去,冬天的夜晚,可真冷啊。
这个香港转内销的飘雪小姐真正令人作呕!
元月1日 星期四 晴
王雪自己找上门来,约我们一起,回老家去。
当着王志强的面我没好问她,回到家,关起门——我记者汪静的告诫,先是心平气
和地问她:“那个李新禧,跟你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你看呢?”
“我看不出来,是不是你们在谈恋爱?”
“也算是吧?”
我看着王雪那似乎还有点儿幸福的样子,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继续问:“你们是怎
么认识的?”
“在学校我们就认识了,他在农校,和我们对门。”
“他是农校的学生?哪一届?”
“八七级,那时候,他是学生会主席。”
“八七级?”那他多大?起码也有二十六七了吧。
“他毕业后,在农机公司,人家自己不干,辞了职,到CC公司。”王雪幸福地说:
“他一到CC公司,没多长时间,就成了业务骨干,科长,经理,他们老总很信任他……”
“哼!他比那个张船……”
“他比张船强多了!”
“哪些地方强,你说说。”
“他特别能干,他能干,这还不行吗?”
“那你说,他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老家是陈集的……”
“陈集?”我跳起来,“不行!那地方出来的人,不行不行!”
我一想到范明明,她原本是那么聪明那么有灵气的人,一到了陈集,就变成了那么
一副样子,听她说,陈集那地方穷得要死,许多农村还没有电,农民住土房子,他们学
校的男老师,想谈女朋友都谈不到,外地的女孩子不愿意来,本地的女孩子都拼命往外
嫁,所以,他们那里有一句顺口溜——陈集三年,母狗当貂蝉。
一个“母狗当貂蝉”的地方,还能出什么好人才?
难怪,那个混蛋长那么矮,八成是,小时候家里穷,营养不良。
“还有……”我提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你在保险公司拿那么高的工资,按说你
应该是攒了不少钱,你的钱呢?”
“我的钱存起来了。”
“存了多少?”
“一万吧。”她有点儿不高兴:“你问这么多干嘛?”
“以前都是你找我借钱,现在,我没有坐台,也没有钱了,我想找你借一点儿。”
“借多少?”
“八千。”我不动声色:“我想买电脑,等我们把车卖了,我立即就还你。”
“可我存的是死期,取不出来。”
我发现我这个妹妹,跟着那个“业务经理”,变得有点儿心计了。
我不能再跟她绕弯子了,我直接了当地说:“你是不是把钱,给了那人?你别骗我,
我们是亲姐妹,上次你找我借钱,你知道,我们家的钱,全由王志强掌握着,为你,我
还跟王志强吵了一架,你不能不跟我说实话。”
“我们准备在立业路开一家药店,我出一万,他出三万……”
“你把钱给他了?”
“是呀,我们这一段时间都在忙这事。”
“你以为药店是那么好开的?随随便便就可开的?你办得了证吗?你知道开这种店
有多难吗?你怎么能把自己的钱交给他?你相信他?你凭什么相信他?就算他当初是农
校的学生会主席,那时候你在哪儿?你还在读小学你知道吗?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的老家在陈集的什么地方?他的公司又在哪里?还有,他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那么激动干嘛?是你谈朋友,还是我谈朋友?”
“你怎么这样说?我是关心你,王雪,你知道现在的社会,人心有多坏吗?你怎么
能够相信他?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为什么要给你说?”王雪很不高兴,她说话的口气,实在是令人气愤。
“你……”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你自己又怎么样?”
我是不怎么样,正因为我不怎么样,我才希望你比我强,王雪啊王雪,你是我的期
望,我期望你胜过我,比我强,可是,你不该在这时候,用这种口气,来顶撞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你还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王雪说完这话,就准备开门,走出去。
我拽回她,“叭”,给她一巴掌。
“行哪,你现在行哪,翅膀硬了……”
‘你打我?“王雪冷笑着,斜睨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广西,
在’王中王‘……哼!你还开得了口,你还想让我也去……“
她拉开门,冷冷地说:“你敢在咱爹妈面前,说出你的一二三吗?”
这就是我的妹妹,我扒心扒肺地对她……
而她……
关上门,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发火,父母就在客厅里……
我再也不管她了,真的,我发誓。
除了父母,我再也没有第三个亲人,妹妹也不是,她已经把她自己,给了一个她认
为不错的男人。
我很孤独,也很难过。
即使跟潘劲松睡了,我也没这么难过,即使王志强再打我,再骂我,哪怕他真的要
掐死我,我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我的孤独,我也不能说给我的父母。我们是两代人,我们的世界观不同,人生观不
同,价值观更不同。
他们给我的教育,在这个社会全行不通,我自己的教训,我的用生命、用身体、用
名誉换来的教训,我想送给王雪,我想她既要像雪一样纯洁,还要得像武则天那样聪颖。
世故、不择手段,我希望她吸取我的教训,在人生的路上,不走或是少走弯路。
她不是不想好好做人,她不是不想过得比我好,她不相信我,因为她看不起我,她
鄙视我的这一套。
她看不起我,鄙视我……
我知道,她九七年的保险任务完成了,她可以不需要我了,她可能要做上科长或是
见习科长了。
不管从哪一点儿,她都可以鄙视我,可以看不起我。
这的确是最令王雨难过的事,扒心扒肺地对待的亲妹妹竟然鄙视她……
元月3日 星期六雨
在老家三天,我学了两天的车,回来的路上,我让王志强坐在一边,我来开。
我发现我还是有才,无论是在文学上还是在别的方面。
同样是学开车,父亲也学,王雪也学,他们两个人,怎么学都不行,我一坐上去,
王志强只说口令:“踩离合、换档、加油、慢慢松离合……”车开起来,很平稳。“加
油、踩离合、换二档……”我学得很快,王志强也教得轻松。
我不应该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才二十几岁,还年轻,还有希望。
我比谁都不笨,我甚至可以说是很聪明……
心里又燃起了五年前的那种豪情,通过学车这件事,再加上王雪的刺激,我的豪情
壮志,它们似乎又全都回到了我身上。
我很高兴,几分钟就把开车学会了,再操练一段时间,一过完春节,我就可以找潘
劲松,考驾驶证。
不过有驾驶证没有驾驶证无所谓,我只要学会开车,我只要学会,我不一定开,更
不会天天开,把它当作职业。
心情好,回来的路上,我让王志强坐一边,我开车。
王雪一个人,坐后排。自从那天她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对她,心里多多少少总还是
有些疙瘩,这些疙瘩表现在我的脸上,我们之间,关系已经大不如前了。
我估计王雪有些后悔,我看得出。她也倔,就是不跟我道歉,不跟我说“对不起”。
但她确实后悔,我们是亲姐妹,毕竟是亲姐妹。
晚饭在王志强家吃,吃完饭,王志强把车开出村子,开上国道,上了国道,车便由
我来开。
天下着小雨,雨刮器有点儿不太好使,但路灯亮,从城关到市内,一路都是灯火通
明的,而且我们的车灯也亮,视线不成问题,王志强还不放心,我故意说:“你什么时
候对我放过心?”
我想王志强应该听得出我话里的话,王雪也听得出来。
他们都不相信我,都不“放心”我。
三档,小油门,车子在我的操纵下,慢慢地,稳稳地驶着。快上清河桥,我看见后
面有辆车,灯光不断地变幻着,王志强说:“靠边儿,他们要超车。”
我轻轻地转着方向盘,我们的车,靠边慢慢驶着。
“哐!”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没明白怎么回事。
“不好了,快刹车!”
停车,开门,下来一看,是一辆本田雅阁,撞着了我们的后车厢。
破车上下来的是“破”人——我们的衣着寒酸,好车上下来的是“好”人——他们
衣冠楚楚,我一看见那衣冠楚楚的男人的身材、眼镜,不待他开口,我先绕到后面看他
的车牌。
陈哲的相貌我确实记不住,但是我对他有感觉,他的车牌号,我更烂熟于心,他是
埋在我心底里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昭示于人,它很微妙,很含蓄,隐隐约
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没想到,他很凶。
“怎么开车的?瞎了眼!一个破车……”
他一边骂,一边察看情况。
他的车上,坐着一个艳丽的女郎,在寒冷的冬天,她穿着珍贵的、典雅的、估计也
很暖和的皮衣裳,化着浓艳的妆……她也下来……
我看见她,很面熟,但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很面熟。我想上去和他们打招呼,
但一看他们那神态,那架势……
他们骂着我们的破车,嚷嚷着,要报警,要找交警。
王志强很老实,我发现,他越是在外面,越是在需要他逞英雄的时候,他越是软弱,
越是瘪,他只有在我面前,在我们家里,他才会露出英雄和凶恶的一面。
我没打算吵哇,或是闹,只有王雪,义正辞严地跟他们说理,跟他们争。
“我交警找交警,是你撞的我们,又不是我们撞的你……”
我看我们两家的车只是撞坏了一点儿漆,他们的车,还撞坏了一个后视镜。
“小问题,没必要报警。”我微笑着说。
“小问题”?陈哲满脸都是对我的鄙夷,“你以为是小问题?你知道我这是啥车吗?
你知道我这一块漆值多少钱吗?
你知道我这一块镜子……
“我知道,你不就是陈哲吗”?
他愣一下,“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没用,因为你不认识我。”我用普通话,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你把手
提借我用一下,我找个人,让他跟你说话。”
他真把手提借给我,我就直接拨了刘歆的手提号码。
刘歆的手提关机,我于是又呼他BP机,并留下我的密码。
陈哲看我拨的那些号码,他有点儿明白了,“你是……”
他绝对记不起来我,但是,他可能会想到——他也不可能想到,因为,我今天的衣
着很寒酸脸上也没化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一个坐台的小姐。
倒是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个穿皮服的小姐,原来就是“王中王”的那个兰兰。兰兰
自从那个周小姐被潘劲松赶走以后,她就也从“王中王”走了。
兰兰也绝对认不出来我,别说是这灯光不好,就是在阳光下,她也不可能认出我。
化了妆和不化妆,舞厅内和舞厅外,我绝对是两种形象,别说陈哲和兰兰,就是潘
劲松和刘歆,如果他们现在见到我,他们也未必一眼就认出我。
刘歆很快回了机:“陈哲?”他直接问。
“是我,王雨……”
“你跟陈哲在一起?你用他的手提?”
“陈哲的车,跟我们的车——车是我开的——撞到了一起,问题不大,就撞了点儿
漆,你跟他说吧……”我想告诉他,我跟王志强在一起,要不,我怕他跟陈哲说完话以
后,又要跟我说什么,如果他说的多了,王志强肯定又要起疑心,就这,我还不知道一
会儿怎么和他解释呢。在把手提给陈哲之前,我又平静地,坦然地说:“我和我爱人,
我妹妹在一起,我们刚从老家回来,好了,你跟他说。”
我把手提给了陈哲,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只等陈哲说,“对不起,你走吧。”
果然,他打完电话,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地:“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我上了车。车由王志强开。王志强板着脸,我想,回家,又有“账”要算了。
刘歆倒还念旧情。官大压死人,现实就是这样!
元月4日 星期日 阴
潘劲松打来电话,电话是我接的,他先问:“小王在家吗?”
“在。”
“那好,叫他接电话。”
“王志强,电话,潘书记的。”
我很坦然。
潘劲松真的是只老狐狸,老奸巨滑,他明明是打电话找我,一听说王志强在,就叫
王志强接电话。他倒反应快,可是,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话可说?他找王志强到底能说
什么?
“你明天就来上班吧,你先上班,手续来了以后慢慢办。”
这倒是个好消息,王志强高兴得很:“那好,那好,潘书记,我明天还需要带什么
吗?”
“你先来,好吧,知道几点钟上班吗?八点,对,来了就直接找我……”
潘劲松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老头子,神经病吧,以前要他办,他不办,现在好长时间不找他了,他倒自己
找上门给办了。
我看着王志强高兴,我也高兴。
“潘书记这个人真的不错。”王志强由衷地说:“我们是不是买点儿东西……”
王志强还想给他送礼。
我可逮着机会报仇了,我笑着说:“他是你爹,还是你爷?”
“你个王八蛋!”王志强哭笑不得。
‘你个王八蛋!“
我们夫妻之间,像这样的骂人的话,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王志强将我拦腰抱起来,小声说:“搞一下儿。”
“你神经呐?”我揪他的脸,笑骂:“大白天的,不要脸!”
“搞一下儿,搞了我到刘文才那儿去开车。”
“不行,大白天的,晚上再……”
他将我放到床上,有几分淫荡:“你摸摸,你摸摸,小弟弟都翘起来了。”
“滚蛋滚蛋……”我笑骂着他:“办你的正事儿去。”
“我们这还不是正事儿?”
他纠缠着我,我知道他高兴,为了不扫他的兴,我也就半推半就。
“有我半碗饭吃,就有你半碗饭吃。”他脱着衣服,不无得意地说:“以后,我就
可以养你了。”
指望你养我——我心里说——不冻死我,也要饿死我。
心里那样说,嘴里娇声道:“不嘛,我不要吃半碗饭,我要吃一满碗。”
“好,好,马上就给你吃满碗……”
我发现,王志强在这方面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他会说荤话,会调情,会“坏”
了,而且,他做爱的动作,也跟以前不一样了。结婚三年,我们做爱的方式一直都没有
变过,他在上,我在下,很简单。
今天,他非要变变花样,要我坐到他身上。
“谁教你的?”
“嘿嘿,录相上看的。”
我用不信任的眼光盯着他,他也会哄人了:“嘿嘿,你还不放心我?”
“是你不放心我……”
“放心,放心,来,来,玩点儿花样儿。”他嘻笑着。
他是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
不过我才不去追究他呢,没意思,本来,他就不相信我了,现在我再不相信他,夫
妻之间,你不信我,我不信你,那还有什么意思?
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的社会,做人已经够累的了,哪还想那么多?没事找事,自
寻烦恼。
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元月6日 星期二 晴
潘劲松让王志强到广告公司上班,还说把我们的车也买下来,就让王志强开,算是
广告公司的工具车。
“他买我们车好多钱?”
“三万块。”
“那你答应了没?”
“我说车的事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赶紧出手,只要他给现钱。”
“他是说现金支付,可是,三万块……”
“要亏一万块是不是?王志强,看看现在的经济形势,工厂倒闭,工人下岗,行政
事业单位完不成任务,就连舞厅的生意,也变得冷冷清清,你还不赶紧出手,再过一年,
你那车就成了破铜烂铁,分文不值了……”
王志强总是喜欢在小事上斤斤计较。这部旧车,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他不知道,
汽车就跟女人一样,年轻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勾搭,到老了,就没人理睬,就成了破铜烂
铁,一分钱不值了。
趁早卖,赚一个钱,是一个钱。
倒是他到广告公司的事儿,我觉得不妥当。依着王志强的性格,联系业务,他一没
关系,二没本事,具体操作,他又是个二百五,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不喜欢学
习。
我看他只能开个车,要开车,那肯定是给一把手开车“我现在才去,怎么能挑三捡
四?”王志强老老实实地说。
“那倒是。”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明天,明天,一定给潘劲松说说,让他
给王志强调换工作。
元月8日 星期四 睛
王志强和广告公司的另一个人,到武汉去买东西,要一天一夜才能回来。
广告公司经常出差,潘劲松安排王志强到公司,实际是在给他自己找机会……
“今晚我过去,陪你睡。”
“那你就来吧。”
我想潘劲松不一定会到我家里来,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
能……
谁知,六点半不到,人家就大摇大摆地过来了,“走,先出去吃饭。”
“那我化个妆。”
“不用,不化就很漂亮了。”
不化就不化,我跟他一起走出来,他这么大年纪,谁会怀疑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他
不怕,我也不怕。
他的车就停在大门外,上了车,我问:“去哪儿?”
“你说。”
“干脆我们吃烧烤,又便宜,又好吃,你敢跟我一起?”
“那有什么!”
进了烧烤店,我首先看见汪静,汪静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既不是小杨,也不是
张祖文……
汪静也看见我。我发现她看见我时,脸猛地一红,红什么呢?现在是什么时代,再
说,你又对得起张祖文,为那样的一个废人,浪费了你多少青春,你对得起他了!汪静,
你不必要脸红,你大胆地,追求你的幸福吧!你已经二十八岁,再不追,你就没有机会
了。
“我们走吧,”我给潘劲松说:“免得打搅他们。”
“谁?”
“汪静,跟他爱人。”
我们转了几条路,潘劲松说:“我看,还是找个包间吧。”
“不,我就喜欢吃大排档,喜欢吃烧烤。”
“那我们还到L市,行吧?”
“嗯……我不,太远了,再说,也太贵了。”
“贵什么贵!”潘劲松忽然兴奋起来,“有一个好消息,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
“当然要说了。”
“哎呀,八字还没一撇,还是不说了。”
“不行,非要说。”
“八字还没一撇……”
“到底什么事嘛。”
潘劲松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终于还是说了:“现在不是讲抓大放小吗?像我们公
司,属于是放的范畴,估计过了春节,资产一评估,就要拍卖……”
“拍卖?”
“谁有钱谁买。”
“这还叫好消息?”我泄一口气:“坏消息吧,公司卖了,你干什么?难道人家把
你也买了,还叫你当经理?”
“所以懒得给你说,你太小了,懂不得。”
“哼!”我拿头撞他的肩,撒娇。
“小了好,才紧。”他淫邪地笑,淫邪地说。
“你坏,坏死了坏!”
“这几天跟王志强搞了没?”
“你管的!”
“莫让他搞,搞松了就不好玩。”
“你坏死了!”
“嗨嗨……”他得意地笑:“待会儿再叫你看我坏。”
吃饭用了大半个小时,吃完饭,他让我在路口等着,他把车开回去,然后,又打
“的”,和我一起,到我家里。
黑洞洞的办公楼上,就住三两家人。冬天天冷,各人紧关自己的门。我开了门,没
有开灯,拉着潘劲松的手,走到卧室,只开了卧室的小灯。
一切都心照不宣。
我主动扑进他怀里,让他抱我一会儿。
“老公啊……”娇娇嗲嗲。我对王志强都没有这样过,真的,我只对他一个人这样。
“哎。”他幸福地应道。
“我去给你倒水,我伺侯你洗脸洗脚,关键,洗你的小宝贝,我的好弟弟。”
他放开我,幸福地说:“去吧。”
我倒了水,端到他面前,又帮他宽农解带,帮他洗脸洗脚……
脏水倒了,换一盆干净水。
“老公啊,我要你给我洗。”
他七魂丢了六魂……
“你这个小妖精,小妖精,”他亲着我的乳头,“想死我了,你叫我想疯了。”
“还没有洗完,”我娇声娇气。
他动作麻利,不愧是当兵出身的。帮我擦了脚,我慢慢地说:“抱我。”
他把我抱起,拥到床上,跟着,他就像一条饿狼,迫不急待的,像要把我吃进去似
的。
“嗯……你要温柔一点,要慢慢的……”
“我急死了,急死了,真的,你看!”
“不行,不行嘛,不让你急,你急了,我痛……”
“不急,不急。”
他喘着粗气。
我温柔地,一点一点地,亲着他的嘴,他的脸,他的下巴,他的额头,我像哄小孩
子似的,安慰他,抚摸他。
“慢慢地啊,不急,你的小雨好温存,我要一点点地吻你,让你快活,还不让你累
着,啊……小乖乖,听话……”
我抚摸他的……阳具,轻轻地,轻轻地,用舌尖舔一下,就像影碟里看的那些……
我将它含在嘴里……
老实说,我跟王志强的性生活从来没有和谐过,跟潘劲松,我却一次比一次快活。
难怪,古代就有这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偷情真的很美妙。
潘劲松用舌尖舔我的阴蒂,舔得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感觉,真舒服。
“好美的X呀,好小呀,谁都没有你的小。”潘劲松说的是心里话,发自肺腑,但
是我却听出了他话以外的话:“谁?
还有谁?“
“谁都没有。”
“不,你骗我,你好长时间都没有找我,你肯定是,又找了别的女人。”
“没有,我没有。”
“有,就有,你刚才都说漏嘴了,你没有,你怎么知道,谁的大,谁的小?”
“哎哟,小姑奶奶,心肝儿,还吃醋?”
“人家对你在乎嘛……”
潘劲松像是很受感动,他抱着我,又是亲,又是弄,嘴里还不断地叫:“心肝儿啊,
心肝儿……”
“过完春节,你就让王志强给你开车,不让他到广告公司。”
“好!好!”
“不准你找别的女人,除了你老婆,你就只有我一个。”
“好!好!”
“你不做保险罢了,要做,就必须到王雪那里做。”
“都听你的,宝贝儿。”
王雨和潘劲松的第四次偷情,竟然一次比一次快活这可能是符合人类性心理的吧!
元月13日 星期二 晴
有钱的单位都在分年货,分奖金,我们单位什么都没有,刘歆打电话,问我需要什
么吗?我说不需要,他又问,汪静需要吗?我说汪静肯定需要,但他却说:“那又有什
么办法?我又不能给她送去。”
‘你让小杨给她送去。“
“好,我给小杨说。”
我觉得汪静这样的人,男人们才应该帮她,而孙小梅,只要帮她的人都是傻瓜。
王志强下班回来,也带了鱼、肉,还有一壶油。
“怎么?还分给你了?”
“哼。”王志强很得意。
才上了十天班,不错。
“但不知道明年怎么样。”
“明年怎么了?”
“都在谣传,说我们公司明年可能要卖。”
“卖给谁?”
“谁有钱谁买。”
“那不是又成私营企业了?”
“是呀…”
王志强有点担心,他已经失了一次业,他怕再一次失业。我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他
会开车,有技术,到哪儿都饿不死,用他的话说,“有半碗饭吃。”
元月22日 星期四 晴
快过年了,个个都在忙碌,潘劲松却又打电话,让我到路口等他。
“打扮漂亮一点儿,有要紧事。”
有什么要紧事?还要我打扮漂亮。
我就打扮漂亮,按约定的时间,到路口等他。
他的车已经停在路口了,我走过去,开了后排的门,坐进去。
“这次你要帮我。”
“我帮你?”我心里疑惑。只有他帮我的份儿,我哪里还有能力帮他?他是谁?平
民小百姓。
“我给你一套房子,”潘劲松认真说:“如果你把事情办成了,我拿一套三室一厅
的房子,酬谢你。”
“什么事呀?”我在心里想,潘劲松确实帮我不少忙,如果我能帮他的话,我一定
会不遗余力。
人心换人心,就算当初我们只是一种交易。但……一夜夫妻还有百日恩呢,何况我
们,交往这么久。
“这事很重要,对我来说,关系到我的一生,甚至我的所有子孙,只有你能帮
我……”
“那么重要的事我还能帮你?”
“就只有你帮我。”
“到底是什么事呀?”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买利达公司,现在,当紧的是资产评估小组,那个负
责人,他认识你……”
‘谁?怎么会认识我?“
“开始我也不知道,那一回,我们到L市,在电梯里,我跟他招呼,你站在我身后,
他一直望着你,后来,他才跟我说,他认识你。”
“谁呀?我怎么一点也没印象。”
“你对他没印象,他对你印象却很深。”
“那他叫什么名字?到底在哪个单位?”
“他叫王道庚,是分管工业的副书记。”
“我还是不认识他呀……”
“那你帮不帮我?”
“怎么帮?”
“他可能看上你了……”潘劲松开始口吃,我见他那样子,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我准备了一套房子,里面什么都有,我想送给……你……和他……”
“我明白了。”
“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房子。”
房子不错,真的不错,还有一部我梦寐以求的电脑。壁柜里,男式高档服装,女式
高档服装,全挂满了;卧室里,四面墙上都镶着镜子,大概,是让我们一边做爱,一边
看自己;厨房里,放着冰箱和现代化的灶具……真像潘劲松所说——房子里什么都有。
“你把我卖给他了?”
“我很想买下利达公司,它对我,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那当然,它值好几百万,肯定比我重要得多。”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不,只要你愿意……”
“我对不起你。”
“不,不要这样说,只要我能帮你。”
回到家,我一个人坐在屋里,我忽然想到孙小梅。
我那么恨她,鄙视她,在刘歆面前狠狠地骂她,我呢?
我自己呢?
孙小梅是为自己,我为什么?
我是不是连孙小梅都不如?最起码,孙小梅只答应跟别人吃饭,不答应跟别人跳舞,
我呢,我是什么都答应……
潘劲松到最后总算显出了最隐秘的丑恶,但他还感到了良心的谴责,说对不起王雨。
他并非不爱王雨,但是更爱财富,为了买下利达公司,不得不忍痛割爱,用美人计去腐
蚀市委副书记。这最后一笔倒揭露了现实的严重的腐败现象:国有资产在大量流失,无
数大大小小的潘劲松在不择手段地化公为私……
我对学生王雨所走的路到底还是不能认可,然而又了解了其中的缘由,只能是无可
奈何。到底应该怎样看待,由读者自己去思索罢……
是的,“这是一座陷落的城市。城市在进行着最后的、无所不在的巷战。战争,在
卡拉OK厅及类似的场所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展开。”
------------------
书 路 扫描校对
----------------------------------------------------------------------------
----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