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梦云 @ 2000-11-17
我的日记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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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 星期二 晴
刘歆打来电话,中午老K要接他吃甲鱼汤,还有小刘。
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规律,白天在家里写东西,晚上,出去……
我没有白天出去的习惯,这几天与汪静上街买衣服例外。
我说我不去算了,刘歆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刚好王志强今天下乡,他的车,被一个老板包用三天,这三天,他都不在家吃饭,
我一个人自己要做饭,要洗锅洗碗,也很烦。
正踌躇,汪静来了,我就说:“算了,我还是不去吧,刚好汪静也来了。”
“那你让汪静一起过来嘛。”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过去。
我们打的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五个人,两只甲鱼,气氛很好,说着说着,话题就
扯到孙小梅。
本来,老K要了一杯药酒,兑甲鱼血喝。我又让他也倒了一点儿给我。我喝了几口
甲鱼血酒,不知怎么,情绪就越来越激动。
我说了很多。孙小梅太过份了,昨天中午,竟然跑过来说:“王雨,刘局长给我打
电话了。”
“他给你打电话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大家都是朋友。”我淡淡地、面带微笑地说。
我只记得她说了三句话,第二句:“以后我还想找你谈谈,不过现在不行,我马上
要去见一个广告客户。”
第三句:“我还是看重我们的友谊。”
这后面两句都不需要我说什么,我记得我好像是笑了笑,我想我应该含蓄,应该深
沉。
“哼,刘局长给我打电话了,她为什么不说,她给刘局长打Call机了?狗屁!还到
我面前来炫耀!”
看我酸溜溜的样子,刘歆似乎很得意,其实我不在乎,刘歆的“博爱”或是孙小梅
的“多情”,我在乎的是,孙小梅在我面前所表现出的夜郎精神,直是一个靠着不同的
男人从小镇到城里来的女人,除了有一双“水灵灵的满含着期待的大眼睛”和一对鼓鼓
的“有抓弦”的胸肌,还有老K说的“粗粗的水桶腰”,她还有什么?
她不无炫耀地跟汪静说,以前她在小镇当电视台的播音员时,常常不敢一个人上街,
因为那小镇很多人都认识她,很多优秀的男人追她。在一个小镇当播音员,有一大群小
镇上的男人追,这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现在的心里已经有了两种选择,要么,刘敬给孙小梅办她的两件事,那么,我就
只好离开他,按照正常的惯例,做我的坐台小姐,哄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哄他们的钱,
或许,也可以哄他们给我办事,只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哪个男人对我的好感,要
求他给我“办两件事”。
“白雪说,她现在需要我办两件事,第一,尽快给她找一套房子,第二,给她的孩
子转学。”刘敬在电话里跟我说。
他跟孙小梅那三天的交往,他都打电话给我说了。他还说,孙小梅只答应跟他吃饭,
不跟他跳舞,更不跟他进卡座。
“我说,晚上我接你吃饭,她说好哇,我又说,吃完饭我们跳舞,坐卡座,你猜人
家白雪怎么说?‘我只答应跟你吃饭,至于跳舞,我觉得到那种地方,有一种负罪
感。”’刘歆说:“你误会了人家白雪,人家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她怎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她很高雅?很圣洁?我呢?我就随随便便,就堕落?
就下贱?
“我引诱她,说,王雨这人不行,没有你好,我心里一直牵挂的是你……”
我当时在电话里听,没有一点儿酸溜溜的意思,我还笑,帮他出点子。“你别这样
说,褒一个,贬一个,反差太大,你应该说,我把王雨只是当着妹妹看……”
“我说了,我说我跟王雨只是一般朋友,我跟她做朋友,是建立在两点之上的,第
一,王雨聪明,有才气,有新思想、新观念,有时能替我解决一些工作中和生活中的问
题,第二,王雨说过,她决不会破坏我的家庭。她说,我跟王雨不一样。我问她,怎么
不一样?她说,我的条件比王雨高……”
“怎么高?”我饶有兴味。
“她说,那就是你必须得娶我。”
娶你?哼!真是做梦。
这个世上有的女人,她只能给别人做情人,而不能做妻子。这样的女人有两种,一
种是好的,那就是她特别美,特别温柔,特别善良,也特别单纯,但是这样的女人红颜
命薄,虽然有那么好的条件,却难得通上一个如意郎君,这样的女人会有很多男人真心
喜欢她,她踌躇不定,犹豫不决,结果,命中注定似的,她错过一段又一段好姻缘,最
终,她只能做一个年龄大大的、事业发发的成熟男人的情人,他们十有八九是真感情,
但是他们不能成为夫妻,因为那个男人,百分之百已经有了妻子,而她,因为善良和单
纯,决不会用自己的靓丽青春,去夺那个无辜女人的幸福一生。
另一类女人,她不能做妻子,是因为,永远都做不好妻子,潜意识里,她也没想过
要做一个好妻子,像陈小见的妻子,因为贪婪,因为自私,因为虚荣,因为耐不住寂寞,
耐不住平淡,她或许红杏出墙,或许不顾一切地淫荡,不顾一切地为钱、为吃,或许,
不顾一切地利用男人的职权为自己谋福利。
这样的女人,如果蠢男人不幸娶到了,那么,就让他离婚,或者不离婚,那就做一
辈子缩头乌龟。
但是我不能直接说孙小梅是什么样的女人,虽然她是如何地从小镇到这座城市,到
电台,做~名真正的节目主持人。
“我听过白雪的节目了,哎呀,那么难听,娇娇嗲嗲的,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王志强的一个朋友在我跟孙小梅还是好朋友时,给我说的这些话。那时,我常常不
遗余力热情洋溢地在我们的朋友圈里替她做宣传。
汪静的一个朋友也说,孙小梅的节目是“台湾对大陆广播”。
孙小梅以为她说话很温柔,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她的温柔。
“啊,我每天都要收到好多信啊,有一个男孩子,他非要到电台来,非要见见我,
他还在信里面给我夹了一朵红玫瑰……”孙小梅常常明着抱怨,睹着炫耀地跟我说这一
类话。
我耳朵听得快要起茧了,只好说:“这是你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就像我们发作品,
出书,读者和听众,他们都是很热心的,也很单纯的。”
刘敬问我:“它雪说要我给办这两件事,你说我给她办不办呢?”
我心里说:“她凭什么要你给她办两件事?”嘴里说:“人家叫你办,又没叫我办,
你问我干嘛?”说过,觉得有点儿酸,又笑道:“对你来说,这两件事都不过是举手之
劳,不过……”
我还没想好要“不过”什么,刘款自己又说了:“算命的说我这两年要中美人计,
弄不好,还要蹲监狱,我常常想,谁要跟我用美人计呢?会不会就是白雪?”
如果没有算命的,如果没有“美人计”,那么你,是不是就……
我心里越来越有些木牛,我不在乎,刘欲真的会离开我,真的会跟孙小梅好,我可
以不在乎的,本来,刘欲就不属于我,从来都不属于我。即便是王志强,现在我跟他患
难与共,有一天他事业发了,他厌倦我了,他丢开我,跟别的年轻貌美的女人,去同
甘……我又能怎么样?
想开一点儿,本来,同甘就容易,共苦却很少,即便是共过苦了,苦尽甘来,他要
变心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女人值钱的是青春,就那十七、八岁到二十七、八岁之间,命好一点儿的,再延续
几年,到三十四、五,男人可不同,男人越来越红,四十还是一朵花,有什么办法?
所以年轻的女人应该尽情享乐,享受生活,等到了三十四五,人老珠黄,花谢花落,
没有男人要你了——不在乎,反正该享的已经享了。
我不平的是,孙小梅太喜欢利用人了,她竟然利用得这样露骨,电台的陈义安不是
给她找了一间房子吗?她嫌小?
是嫌房子小?还是嫌陈义安的官小?如果不是那个傻瓜蛋一样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
的蠢男人陈义安,她孙小梅凭什么能变成白雪?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县电台?
她以为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还是那个生她养她的偏远小镇?
有了那一间房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刘敬给她找?
她有什么资格要刘歆为她找房子?她以为她是谁?她在开口之前,就没想过,刘欲
会不会拒绝她?会不会让她难堪?她就那么自信?就那么自信?
人家为什么不自信呢?刘歆最后不是给人家找了吗?
刘歆吃着甲鱼的爪子,优雅地喝了一口甲鱼场,幸福地说:“这件事我叫小杨办的,
我跟房管局的吴局长写了一封信——兹有我的司机杨文亮,为他表妹……”
“什么表妹?婊子妹妹!”我喝了一口酒,酒气上冲,火气也上冲,我不自觉地,
就说出了这样没形象的话。
“哟?真生气了?”刘歆笑嘻嘻地:“不过,这件事没办成,今天上午吴局长专门
给我打电话,他说房管局现在的房子,不租,只卖。”
老K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就给她买一套。”
“扯球淡,我哪有那些钱!”
“哦,你要是有钱的话,你就给她买?”我先是平静的说了一回,而后强烈地不平
与愤怒,又冲冲地涌向喉咙:“你不觉得她说一句话,你们两个男人就忙的屁颠屁颠,
你们是不是也贱?还给她十岁的儿子转学,什么儿子?跟人有什么关系?杂种!”
刘歆嘻皮笑脸地:“那要是我的儿子呢?”
我都有些无理智了,脱口而出:“是你的儿子也是杂种!
杂种!“
说完,自知不妥,这不是对刘歆太不敬了吗?可是,愤怒使然,我即使那样说了,
心头的不平之火,还仍旧熊熊地烧着。
刘歆一点儿也投计较,也不生气,倒是小刘插了一句:“白雪的儿子都十岁了?那
她多大?”
刘敬说:“她十七岁被人强暴,生的她儿子。”
“她被人强暴?”连我都觉得惊奇。
“她跟你说的?她被人强暴?”我又问。
“嗯……”
“她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连这话都说了!”
刘歆看我酸溜溜的样子,只是笑。
我不认为我是在吃醋,我只是觉得我很愤怒,一个女人,一个只不过是长得有些
“抓弦”的女人,她太喜欢利用人了,利用男人对她的好感,拼命地、拼命地为自己办
事。
她以为她是谁?皇太后哇?
我真的没想到,孙小梅竟然会直言不讳地要刘歆为她效劳。她肯定以为刘歆已经像
别的那些男人,西装革履内的一堆浊肉软骨,全都已被她的魅力所征服。
什么魅力?一堆寂寞的正在闹离婚的女人的肉体。
如果她真正朴实、本份,确实需要人帮助,我想,我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关键是,
她已经在今年夏天,自作聪明地利用了小杨一次。
孙小梅还在读高中时就与她的老师发生性关系,高中没毕业,她们就匆匆结了婚,
结婚后,孙小梅在乡村做了一名民办老师,做了十年,终于有机会上县师范学习,在县
师范学习两年,她就可以转为公办,转为国家正式职工。她在今年夏天到电台来主持节
目,暑假一完,她就该到县师范学习。
凭着她的智商,她的只喜欢利用男人的本性,她哪有心在教室里做现规矩矩的学生。
那时候,小杨正为她那一双“满含着期待的大眼睛”而神魂颠倒,我给了小杨一个献殷
勤的机会。
我先告诉孙小梅,县师范的校长是小杨妻子的亲舅舅,于是,孙小梅马上给小杨打
电话,至于电话是怎么打的,我没问,他们谁都没跟我说。反正,孙小梅不用去县师范
苦读书了,她在电台,神气活现地传播她的温柔,她的骄傲,而对于小杨,她连一句
“谢谢”都没有。
我替小杨不平,真的,他给孙小梅帮了那么大的忙,而孙小梅却连一个“谢”都没
有。
是小杨贱吗?还是孙小梅太聪明?
我不愿刘歆“贱”到和小杨一样。真的,如果刘歆真帮了孙小梅,我想我是一定会
离开他们的,他们——刘歆、小杨、孙小梅。
我想我永远都会看不起他们的。
这顿饭因为谈到孙小梅,很有营养的甲鱼却让我反了一下午的胃。
晚上照旧要去坐台,同往常一样,我和汪静在黑暗的角落里坐定。对于那些咋咋唬
唬的小姐,和各种各样的客人,我们连眼皮都不抬,反正,不到最后,刘华是不会安排
我们两个人的。
一直到九点,到良宵一刻开始,才又来了两个客。刘华这时才叫:“小刘!小刘!”
我轻声答应,在黑暗中向她跑去。
“五包,进去吧。”
我乖乖地进去。每次都把我们当下脚料,到小姐不够时,才让我们坐台。
汪静还惨,连下脚料都没当上。那个客人被刘华安排了另一个小姐。敢情,“龙华”
的下脚料不只是我和汪静,没有坐上台的小姐,到处都有。
我只能再一次说我“幸运”。进去后,坐定。客人问:“小姐贵姓?”客人讲普通
话,我也就用普通话,用孙小梅一样的柔得化水的声音,说:“我叫小刘,刘胡兰的
刘。”
说这么细,是有目的的。让他记住,我叫小刘,让他下次再来时,还要叫“小刘”
坐台。
“先生跳舞吧?”我先献殷勤。
先生不答话,随我站起来,往外走。
音乐若有若无,像要断气儿似的。先生也不会跳舞,大步流星地走,像小时候看的
电影里,那些大干“四化”的人走路。
“慢一点儿”,我小声说:“轻一点儿。”
先生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不要紧,我教你。”
因为慢了一点儿,因为轻了一点儿,他跳得还基本上像那回事儿了。本来,良宵一
刻,跳舞的人就少,良宵一刻的音乐也木适合真正跳舞。只要随着音乐,晃出那么点味
儿就行。
跳了一会儿,我说:“我们不跳了,进去吧。”
客人又乖乖地跟我进去。
我发现,做坐台小姐,就应该像我今晚这样,大方、坦然,气度不凡,并且紧紧掌
握主动权。
自己一主动,反而受拘谨的是客人。
良宵完了,就是迪士高。迪土高只放了几分钟,又是卡拉OK.今晚的卡拉OK很多,
至少有十个人去鬼哭狼嚎。
我一会儿跟着OK,一会儿嘀嘀呱呱地没话找话。我跟唱时,他还说:“唱得好,真
的很好。”我就欣然地接受他的恭维,把唱卡拉OK的先生小姐不客气地贬一顿。
中间刘华过来叫我:“小刘?”
“哦,叫我呢。”我天真地说,跑出去。
“杨老板来了,叫你过去说句话。”
我看见小杨站在汪静后面。汪静坐在沙发上,小杨哈着腰,两只手好像在弄汪静的
头发。
我跑过去,他们俩都没看见我。我伸出一只手,掏了捣小杨。
在这里,看见他,真的很高兴。那种久别亲人又重逢的感觉,依然如昔。
“走,刘老板在那儿等你。”
“在哪儿?”
“永安,晚上公安局接客。我们在那里只跳了一曲舞,不骗你,他就烦了,想走,
就叫我来让小杨对孙小梅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接你们。”
“我不去!”我负气地说。
“走!”
“我不去!”我狠狠地说:“我在这里坐台,我是坐台小姐,不是主持人,也没有
十岁的儿子,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坐台小姐,反正我已经坐上了台,坐谁的都一样,
都给我钱……”
还没说完,嘴巴就挨了一掌,不痛,不知他下手轻,还是我闪得快。
我闭紧嘴,不再乱说。
“老板今天很难过,不见你真生气了……”
我的心软下来,我也真的想见他。
“那你跟刘华说,她让我走我就走,她要不让我走,那就算了。”
小杨就出去跟刘华说。刘华肯定不答应:“那怎么行?
她正在坐台,本来,人家这个客来得就晚。“
我有一半的心思走,还有一半的心思赚钱。我听刘华这样说,赶紧跟她陪着笑脸:
“刘姐,那我进去了。”
“快去吧。”
我也不看小杨和汪静,赶紧进了五号厢。
这时,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时间快点儿快点儿!这个客,你赶快走!赶快走!
但是这不可能,他来这么晚,怎么会早走呢?
情与钱,比一比,还是钱重要。
为了磨时间,我开始教客人“新民间文学”。
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本地人。我说:“我给你讲一段我们这里的新民谣,你也给
我讲一段你们那里的顺口溜。”
我先说:“群众拼命干,赚了三十万,买了个乌龟壳,生了个王八蛋。”
他很乖,也给我说一段: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屌。
我说不算不算,我们这里也有这个,让他重新说,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打个谜,
你猜好不好?”
“好哇,你说。”
“新娘子不上床。”
“就这一句?”
“嗯。”他位着我的手,提示说:“打一运动”。
运动?我就开始想体育比赛项目:跳高?跳远?跳水?
不像,好像不应该带“跳”。田径?体操?我还在心里瞎琢磨,他又提示一句:
“是政治运动”。
政治运动?
文化大革命是政治运动,“五。四”也是政治运动吧?我刚要进入误区,猛地想起
一次文友们聚会,谢冰儿和李锐打的谜——妓女罢工,他们说谜底是二战的一次战役。
一桌的人都猜不出。名字与形象刚好成反比的谢冰地说:“就发生在中国战场上。”还
是没人猜得出,谢冰儿又说:“整个东南亚都有过。”终于,在工商所当副所长的青年
诗人杜正华猜出来了,“抗日”,他一语惊四座,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我想我真的应该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说出谜底,惹得那位先生连连称是。
“那我也给你打一个。”
我现买现卖,把刚刚从周那里学来的“钓鱼”卖给这位外地客人。
他果然猜不出,并且很快就服输。“你干脆告诉我吧,我笨,猜不出。”
外面是卡拉OK的鬼哭狼嚎。包厢内我卖弄着新民间文学,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第
一次,确切地说,第二次开始考虑要小费的措辞。
反正他又不是本地人,也不能指望他下次再来,要!要小费!不要白不要!
“你们那里的包厢是不是也是这样?你们那里的舞厅是怎么经营的?”我迂回曲折。
“我们那里也跟这差不多,不过包厢要大一些。”
“我们这里也有大的,按说,这不叫包厢,叫卡座,包厢是指餐厅那边,有KTV.”
“我们那里……”
我就开始跟他绕,终于,绕到小费问题上,“你们那里小姐要不要小费?是小姐要?
还是先生给?”
“都有,有的是先生给,有的是小姐要。”
“哦,同我们这里一样。”我花言巧语:“不过我不会找你要的,你要是觉得我好,
你自然就会给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好,我再要,你也不会给,是吗?”
“哈,你这个小姐真会说话。”
“就是,我要让你觉得,我跟别的小姐不一样,我要让你回家后,记着我,不过,
你记不住我也不要紧,你会记住我教你的新民间文学。新民间文学,这是我自己起的,
对了,我还要教你一个,等你回去了,你就可以跟你的朋友们炫耀,听着——赴宴不怕
远征难干杯万盏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烟浪生猛海鲜走鱼丸桑拿浴中三温暖OK厅里五更寒更
喜小姐白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
他重复了一遍,很高兴。高兴过后,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和蔼地说。
“啊。”我故作天真:“我还以为你要出去跳舞。”
他出去后,我也出去。站在门后面,我探头向外望,我看见汪静和小杨在沙发上坐
着。正要出去和他们说话,我看见我陪的那个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
我回到包厢,待他进来,故作天真地吓他一下。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他却坐下来,把我的手松开。
他掏出一张钱——现在想,他上洗手间,“洗手”是次要的,拿钱出来才是真的。
我开始以为那钱是~百的,心里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小伎俩能够得逞。等回到家在
灯光下一看,才五十,不过这是后话,不提。
收下钱,我仍旧故作天真,“你这是给我的小费呢?还是给我的学费?”
“你这个小姐真聪明,真好……是学费。”
“叭”,我亲一下他的脸,说:“你这学生也不错哇。”
我只是用嘴唇很轻很快地挨了他一下,像小孩子亲大人,或是大人亲小孩子那种。
他不知是误会了,还是本性,两只手就要搭过来,要搂我。
我又作一次天真,轻巧地站起来,说:“走,小学生,我教你跳舞。”
我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舞池。
跳着跳着,音乐忽然转换——友谊天长地久,哈,舞会结束了。
“结束了,该走了。”
很自然地,分开,他找他的朋友,我找汪静,随着人流,随着骤亮的灯,各自往外
走。
12月1日 星期一 阴
汪静送来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消息:假日酒店刚开业,生意很好,急招小姐。
汪静的这个消息真正是道听途说来的,昨天下午,她骑车,有两个小姐也骑车从她
身边过,她们骑得很慢,一边骑,一边说:“假日酒店是昨天才开的,生意好得要命,
你赶紧来,顺便也再给我找几个小姐……”
汪静说她听到这话时,当时就准备问她们,假日酒店在哪儿?她也去行不行?
“那你怎么不问?”
“不好意思……”
不过不要紧,只要它真的生意好,真的缺小姐,我们自己去,还不是一样?假日酒
店我知道,在前进路,在交通局旁边,那酒店早就有了,只不过以前只有KTV,没有舞
厅。
我们在“龙华”一共还有五个台费没结,汪静两个,我三个。我想先到“龙华”结
清台费到假日,汪静急不可待,“那台费赖不掉的,让小杨帮我们结吧,我们到假日
去……”
其实我现在还是有点儿留恋“龙华”,好不容易,窝儿捂熟了,谁知道换个地方,
又能怎么样?
汪静对“龙华”,尤其是对领班刘华,从来没有生过一点儿好感,她恨那地方,尤
其是恨领班刘华,她恨,却又没有办法。
汪静很想到“假日”看看,于是,晚上,我们俩个就步行着来到假日酒店。
假日酒店的招牌,比“龙华”玲球典雅得多,有一种欧洲风味的浪漫。顺着灯箱的
指示,我们从亮丽的门廊走进去,汪静很高兴,因为她看见了许多漂亮的轿车。
我也高兴,那些漂亮的轿车刺激着我们的中枢神经。
进得门廊,拐了个弯儿,才看到假日酒店的玻璃大门。
玻璃大门也很典雅,有一个穿红色制服的服务生,专门候在那里开拉门。
进了玻璃大门,终于看清了庐山真面目,唉,原来是这样的……
舞地很小,可能还没有“龙华”的一半大,不过装修的倒不错,灯光和音响都比
“龙华”的复杂、气派。舞池的边缘有一个带拐角的沙发,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男人,这
几个男人应该是“假日”的珍贵的客人。
我们穿过小小的舞池,径直走到吧台那边的散座上。整个舞厅都很安静,我们坐下
来,东张张、西望望。散座后面,是三个比“龙华”要气派的小卡座,卡座上面不是编
号,而是很有趣味地写着“湘云”、“宝钗”、“熙凤”。哦,变成了《红楼梦》。
我们对面的两个小姐主动和我们攀谈:“你们是刚来的?”
“嗯。”我应一声,脸上堆满笑:“你是领班?”我看见那个穿蓝衣服的小姐,年
龄决不在二十八岁之下,头上还戴着假发。在舞厅里,带假发的小姐并不是很多。刘华
也戴假发,我第一次记住她,就是因为她的头发。
戴假发的小姐笑笑,说:“我不是,我也是来坐台的。”
“那谁是领班呢?”
我对领班比较关心,这是在“王中王”和“龙华”所吸取的教训。
“暗,那个,穿格子大衣的那个。”
我看见的是一个秀秀气气长相不俗的年轻女孩子,她的笑容,还有披肩的发型,有
点儿像孙悦,但是她比孙悦漂亮,比孙悦的眼睛大,比孙悦的嘴巴小,还比孙悦长得娇。
“这么年轻!”我不知自己是在恭维还是发自内心地赞叹。
假发女孩和她一起的熊猫眼睛小姐,两个人都笑起来。
“刘玫”。她们叫。
领班走过来。
“她们说你好年轻。”
领班温柔地笑笑,说:“还年轻?我都二十三岁了。”
“才二十三岁。”我在心里南咕。我还以为做领班的都是结过婚的女人,又厉害,
又泼辣,又风骚,还很势利。
汪静高兴地跟我说:“你看,人家这领班多好!真是,我从来没见过刘华这样的女
人。”
领班好有什么用?我们坐了一晚上,“假日”可能一共有三四个男人跳舞,我们刚
进来时看见的那几个客,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
只有三四个客,那肯定轮不让我们坐台。
戴假发的那个,她坐上台了。其实,她长得很难看,穿一套蓝色的衣服,活像乡下
农村赶集的小媳妇。
那个假发戴在她头上,也不伦不类,还没有刘华的一半美。
那个穿白袄子,眼睛画得像熊猫似的女人,她说话倒也很不错,温声柔气地,看样
子是个实实在在的贤妻良母。她的年纪不小,总在三十一岁之上吧,她先是被领班叫去
坐台,后又被客人退出来。
汪静也被叫去一次,也被退出来。
我呢,叫都没叫我。
熊猫、汪静、我、我们三个人,后来又坐到散座边上的长沙发上。
坐下后,又过来两个人,是从外面刚进来的,一个高,年龄也很大了,另一个矮,
还肥得不得了,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她又矮又肥,还穿着西装的样子,就想到唱歌的刘
欢,真正是虎背能腰,五短三粗,肩膀宽得能挑两座山。
她们来后,领班就走过来,脸上还是那孙悦似的笑,“你们来了?刚来?”
“嘿嘿嘿……”虎背熊腰先笑,笑过之后,又拍一下领班,“好有意思呀。”
领班望着高个子,柔声柔气,“你们一起?”
高个子说话的声音很粗:“喂,她说这里缺小姐,我们来看看。”
高个子虽然说话的声音粗,但身体不粗,年龄虽大,但“龙华‘”有的小姐年龄比
她还大。我看高个子还能坐台,那虎背熊腰,整个儿的一个正方形,她来这里干嘛?吓
人呀?
虎背熊腰还爱笑,她拉着领班的手,还想对她做些亲密无间的表示,她表示的动作,
我算领教了,地地道道的农村大妈一个。
领班很巧妙地退下自己的手,柔声说:“你们先坐,上面还有吃饭的,等一会儿,
我安排你们。”
看样子,她们认识。
“你们认识?”我问。
虎背熊腰又开始笑,不知是自以为娇媚,还是因为本能,她用手捂着嘴。笑了一阵,
她才说:“认不死她,她是我亲家。”
“亲家?”汪静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也莫名其妙,“这么年轻,怎么会是亲家?”
“嘿嘿嘿……”她又笑,这一次,没有捂嘴,“她是我儿子干妈,我儿子拜给她。”
“她给你儿子做干妈?她还没结婚吧?”
“她是没结婚,现在的人,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没结婚能做干妈?”
“她朋友跟我们娃子爸爸好,她朋友是干爹,那她不就是干妈了,嘿嘿……”
怪不得虎背熊腰也敢来坐台,原来,是这层关系。
后来,从白袄子小姐嘴里也无意间知道那个假发小姐,原来还是领班的表姐。
“你看,她们又是亲家又是表姐,别说生意不好,就是生意好,也轮不上我们……”
我就想打退堂鼓。
汪静不死心,第二天,她还要来。
走时,刘玫送我们到门口,还是那样柔声柔气地说:“明天早点儿来,这生意,也
是不好说,昨天星期天,还坐了十几个小姐,明天你们早点儿来啊,明天我一定先安排
你们。”
领班如此客气,汪静大受感动。
我才不感动呢,我出来坐台,就是为了赚钱,天寒地冻的,我不会坐在家里看电视?
坐在热被窝里看书?大冷的天,我跑出来干嘛?我才不管你对我态度怎么样,只有钱到
了我腰包,那才是真的。
12月2日星期二阴
今天又到“假日”,又没坐上台。
舞池太小,男女老少都抽烟,乌烟瘴气,老早我就想走,汪静不,非要等到跳迪土
高。
迪土高之前,是漫长的“良宵”,这里的“良宵”,真正可以说是熄灯舞,真正是
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在“良宵”
之前,我就已经换了位置,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玻璃门关得不是很严实,偶尔,还
有一两个人出出进进,让我呼吸到一点点新鲜空气。
我在舞厅里,最痛恨的事有三件:第一,坐不上台的那种感觉;第二,乌烟瘴气,
吸烟的人;第三,就是这沉闷的,令人压抑的,黑洞洞的“良宵一刻”。
好在,万山(就是那高个子女人)、钟灵(就是那虎背熊腰),她们也没有坐上台,
两个人都是孩子妈妈,都来自市郊,她们的话多笑多,笑话多。
万山讲她自己,她生过两个孩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就讲她生她老二的事。她
说她那时先是有感觉,赶紧就蹲下来,谁知,还没蹲下,哧溜,小孩子就掉下来,落在
她的裤裆里。她的老大刚好看见,所以就常常笑老二,“嗨嗨!
我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你是妈妈屙巴巴屙出来的……“
钟灵就哈哈地大笑,汪静连忙打她一下,“嘘,声音小点儿。”
于是四个人就小声地、吃吃地笑。
钟灵的荤话就更不得了,什么“女人跳出矿泉水,男人跳出三条腿”,什么“送君
到小城外,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采了不要紧,子弹打完了,枪要带回来……”
看我们笑,她就十分得意,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粗,越说越俗:“一天夜里,二
人上床,三更半夜,四脚朝天,五指乱摸,搂在怀里,骑在身上,拔不出来,久经考验,
十分舒服。”
看不见表情,黑乎乎的良宵,四个女人都吃吃地笑。
钟灵还说:“人上有人,肉中有肉,上下冲动,其乐无穷……”
说着说着,又说起她跟她丈夫的床第之事——我在想,她那么粗的一个人,男人们
会对她有兴趣,她毫无顾忌地说着,完全是……农村媳妇们在一起的话题。
好不容易,“良宵”完了,灯光打开,迪士高音乐放出来。汪静一个人跳,跳了一
会儿,觉得没啥意思,于是我们就走。
万山和钟灵也走。
小姐们都陆陆续续地要走。刘玫拦住我们,诚恳地说:“你们别走,都走了,再来
客人怎么办?”
“都九点半了,哪还会再来客?”我有些刻薄地说。
“一般到了迪士高,不来客就不会再来了,我们在别处也是这样。”汪静温温和和
地说。
刘玫又是那句话:“真对不起,今天生意又不好,明天你们早点儿来,好吧?”
“行,我们明天早点儿来。”
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有点儿恼火:明天再也不来了,瞎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12月3日 星期三 晴
那两天没到“龙华”,简直是大错特错。
小杨说,星期一星期二,他和刘歆都到“龙华”来了,星期一是棉纺厂接他们,刘
歆专门选到龙华,结果,吃完饭,我们又没去,他就不跳舞了,吃完饭就走。
星期二,是分局接他,我们又没去,他就又要走,刘华死留活留,不让他走。他故
意说:“那你要我留下,除非,是你坐我台。”刘华说:“行,只要你不走,那你要我
怎样我就怎样。”
仅从敬业方面来说,刘华真是个好领班,现在,我已经能够理解那一晚她留我们吃
夜宵,我们不干,惹她很恼火——我已经能够理解她了。她不为别的,只是想留客,让
客人开心,让“龙华”老板能够赚钱,她也多赚钱,小姐们也多赚钱。
明摆着,刘歆一走,那一起的客人都要走,客人一走,小姐们也坐不到台,她也拿
不了提成,“龙华”也要少赚许多钱。
刘歆是“龙华”的财神之一,而且还是比较大的一个财神。
今天,刘歆还在“龙华”。
我和汪静刚一上去,就看见大肚子的周老板,他笑咪咪地望着我们。刘华也笑咪咪
地,热情洋溢:“快,刘老板来了,在里面等你们。”一边说,一边就推我们进去,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了?人家来几次,等你们,你们也不来。”
我们走进去。本来,笑咪咪的周老板和嗔怪我们的刘大姐,就已经让我们感到浑身
暖洋洋、春意盎然了,走进舞厅,三个大空调都调到24℃,春意更加盎然。
我一眼就看见了散座上坐着的刘歆。
小杨这时走过来,汪静也不表示,傻傻地。
我迎上去,“嗨!”叫他一声。
“怎么搞的?现在才来!”
还抱怨我,我还要抱怨你呢。“你们昨天前天来,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
“还说!跑哪儿去了?快!过去,老板在那儿等你。”
“现在就过去?我自己走过去?”我的意思是,刘歆还没进卡座,我现在就一个人
过去?
小杨没好气地,说:“你不这么去,难道还要我背你过去?”
我就一个人先过去。
刘歆春风满面的,他身边是王副局长和罗老干部,还有三个靓丽的小姐,我悄无声
息地站在他身后,他身后就是墙,是卡座的门口,我靠在墙上,不敢吱声。
刘歆最小心了,他才不敢让别人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罗老干部看见了,热情地喊我:“王小姐,快过来坐,我们刘老板等你等到他心痛
了。”
那三个小姐里面有两个就知趣地走了。
我坐下来,这时,小杨和汪静也过来了。
“来来来,坐里面坐里面。”罗老干部说:“这三个,你们随便选。”他指着身后
的三个卡座。
我和刘歆就选了边上的那个,进去。
“我要回市局了,元旦就回去,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刘歆说。
“你不兼分局局长了?”
“不兼了。”他说:“当初机构改革时,分局是由三个局合并的,这样就有三个正
局长,十几个副局长,叫谁当正局长呢?都想当,干脆都不当,所以局里就派我先来主
持工作,现在,分局的关系都理顺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那小杨呢?小杨跟你回去吗?”
“我想叫他回去,不过现在不可能,我说起来是分管政工的副局长,但出人进人,
还是得一把手说了算。”
我想刘歆骨子里还是想当一把手,当一把手好方便,用人,用车,用钱,凡事都是
自己说了算。
“老罗可能要当一把,这几天,他劲头足得很,天天接客……”刘歆笑着说。
老罗是分局的副局长,我以前还以为他和刘歆一样,是市局的副局长呢。
“回了市局,我就没有专门的车了,只能随用随调,没有在分局这么方便了……”
刘歆似乎有些留恋,说:“来分局一年多,跟小杨算是比较知心了……”
“小杨很会来事,我看你很信任他似的。”
“我是很信任他,这娃子,心细、嘴紧、胆又大,很多时候我跟他说话,说了前半
头,他就知道我后面要说什么。”
“我看得出来。”我忍不住笑,我想到小杨每次对刘歆心领神会的样子,真有点儿
好笑。
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刘歆往起一站,小杨立即就帮他拿茶杯子,拿手提包,刘歆
一颦,他马上就像只小羊羔一样温顺,一笑,他就也跟着猖狂得不得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王中王”,刘歆才认识我,大概刘歆跟他单独在一起时常
常会不由自主地提起我,而且刘歆又常常到“王中王”去找我,他马上断定,刘歆是真
的喜欢我,于是,马上巴结我,又是老同学,又是小妹妹,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叫他往南,他从不往北。明明他心里喜欢的是“白雪”,当我真正跟白雪关系不好时,
他也不“喜欢”她了,还说:“俏球什么俏?一张黑脸,长得皮蛋似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有一次送刘歆回来,车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了,他不由自主,
应该说是情不自禁吧,他提到孙小梅,又说起她的“水灵灵满含着期待”的大眼睛,我
愤愤地说:“什么大眼睛!你没看见她,是一对鼓眼泡吗?”小杨连忙改口,粗鲁地说:
“对球了,干脆,把她那对鼓眼睛挖球了,看她还勾引人不勾引人。”
等我把汪静带到他面前,他明明不喜欢汪静,但是,因为我天天说汪静好,说孙小
梅不好,他照旧跟汪静表面上不错。有一次,他还问我:“你喜欢我跟汪静好,不喜欢
我跟孙小梅好,是吧?”
我先说“是”,但是觉得不妥,你凭什么管人家这私事?
于是改口,说:“你喜欢跟谁好就跟谁好,关我什么事?”
没想到,小杨竟然这样说——你想叫我跟谁好,我就跟谁好。
刘歆还给我说过,那时候,在“王中王”我们才认识,刘歆老觉得我不解风情,不
让他“摸”。小杨给他出主意,叫他把我带到小杨家里,“我让我媳妇和儿子都走,就
你们两个在家里……”他竟然出馊点子,让刘歆……怎么怎么我。
刘歆没听他的,把这话说给我听,我当时就觉得,小杨这个人,他不是一般的心眼
儿。
“我每次算命的时候都把他带上,算命的说他,可能要在四十岁上提为科长。”刘
歆有一次跟我说。
我不相信算命的,但我相信小杨会提为科长,凭他的那些“能”劲儿,他的那些心
眼儿,他决不可能伺侯领导一辈子,总有一天,他要换换位置,让别人也来何侯伺侯他。
刘歆对小杨很信任,很喜欢他,甚至有点儿依赖,他有很多自己不能亲自办的事,
都让小杨去办,而小杨,每次都给他办得很圆满。就比如说给我打电话,或者是接我出
去吃饭,他从来不亲自出头露面,每次都是小杨我这个“老同学”来办。
就为这,王志强和小杨短兵相接几次。打电话时,如果王志强接了他的电话,一听
是男的,又是找我,王志强就很恼火,就会毫不客气地问?“你是谁?你找她有什么
事?”小杨总是很坦然很从容地说出“我是谁”,我找她有什么什么事,他的坦然和从
容,还有他说的“事”,都叫王志强没法儿生疑,或者即使生疑,也抓不住把柄。
反正小杨是个能办事的人,我觉得刘歆太宠他,小杨这个人,不管怎么说,他的品
质,他的人格,不能叫人信任。
说了一会儿分局,说了一会儿小杨,我们出来跳舞。我看见王冒儿,搂着个又高又
胖的小姐,两人跳得很亲密,但王冒儿的脸色又一本正经。
他们跳舞的姿势很滑稽,王冒儿一本正经,却又将小姐搂得很紧,小姐的上身踉王
冒儿贴在一起,下身却又分离,不管从正面还是从侧面看,他们搂在一起,都是一个三
角形,圆锥体。
王冒儿的小姐屁股很大,她那种跳舞的姿势,更把她的屁股显大了。
后来我记住这个小姐,别的什么都记不得,就只记住了这一点,以至于,在街上,
我只要看到大屁股的女人,就要在心里想!这是不是王冒儿的小姐。
“你觉得王冒儿跳的怎么样?”刘歆问我。
“不怎么样。”
“那我们跳好一点儿,让他们开开眼界。”
说起来,跟刘歆在舞厅里认识这么久,我们还真没有好好跳过一次舞。
我们都拿出看家的本领,“好好跳”,一曲也不放过。
直到“良宵”,良宵,难忘的良宵……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想跟我有点儿什么表示吗?”刘歆认真地说。
“表示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
“我回了市局,可能就很少再过来了……”
我不知我是什么人,可能真没有心没有肺吧,我向来对生离死别都看得很淡,要么
是自然规律,要么是命中注定,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什么好伤感的?
“我这次到L市,”刘歆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什么事,你说。”
“我到L市——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你说吧,怎么会呢。”
“L市建一个……也就是红灯区吧,我们市局下去检查,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小姐,
还说是最好的一个小姐,是从深圳回来的,她在深圳干了八年……”
“八年抗战。”我笑道。
刘歆还是很认真,他接着说:“她说她在深圳干了八年,一直都是在舞厅里,在夜
总会里在美容按摩那些地方……我就想到你,我说,我有个朋友,她还是个大学生,她
在北海呆了半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男人,她说她在那里就只有一个男人,那个小姐说,
不可能!她说不可能!我问她,你在那里跟过多少男人,她没说多少,她只说:”我在
那里呆了八年,年均每十天一个男人,你算算,我有多少个……“‘”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你王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至始至终,我跟你,都还隔着一层什
么似的,我不了解你,我有时候觉得你很真诚,有时候,我又觉得你……”
“我怎么?”
“我觉得你好像是一个没心的人,越走近你,越觉得你扑朔迷离,觉得你……我不
知道怎么说,有时候,我跟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之间还要有天长地久的友谊,或是,地久天长的爱情?
一切顺其自然。
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身份同一地位同一层次的人,想那么多干嘛?
不如顺其自然,该分则分,该聚则聚,至于情感,一个是舞厅小姐,一个是舞厅客
人,谈什么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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