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梦云 @ 2000-11-17
我的日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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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 星期日 雨
潘书记今晚又来了,他订了包厢等着我。
“王中王”今晚没有领班,那个周小姐,她果然是被杜老板给炒了。天又下着雨,
舞厅里显得很冷清,客人不多,小姐也不多,听杨老师说,星期天就是这样的,不过又
听别的小姐说,周小姐走了,许多小姐也被她带走了,那些小姐们走了,那些小姐们的
熟客,也就不来“王中王”了。
看来,炒了周小姐,对杜老板的损失,还是很不小的。
那么,这个潘书记……我在想,他还是有点儿乏力的。
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些,中场休息时,我出去报台,一个男服务员在记名字,我问他:
“领班呢?”他说:“领班被老板炒了,还不是你昨晚陪的那个人,领班把他给得罪
了。”
潘书记今晚的心情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一开始,我们谈得很开心,无拘无束,
他谈他的公司,谈他的事业,我就一个劲儿地谈保险。可是后来,到了良宵一刻,他也
不跳舞,我们坐在包厢里,包厢里没有一点灯,伸手不见五指,我正在庆幸,我认识潘
书记——多有幸!忽然……潘书记把手伸过来,把我揽进怀里。
我并不反感,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坐我腿上……”
“嗯……不!”
他握着我的手,把我的手,引向他的……腿。
“摸到了吗?”
“什么?”我装傻。
他的大手,包围着我的小手,在他的……决不能轻易示人的部位上,按一按,“怎
么样?有感觉了吧?”
我退着我的手。
但是他抓着我的手,在他的那个地方,又抓又揉……我很厌恶,很恨,挣不脱……
我发觉我身上出汗了。我很恨,恨不得手心手背都长上刺,上面刻他的手,还我自由,
下边刺他……那个鬼东西,让他老实。
他还得寸进尺,用另一只手,把裤子的拉链拉开,把我的手,从拉链口放进去,
“怎么样?硬吧?”
我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听见他……粗鲁的话语,我觉得他是一头发情的牛,我拼命
捧着自己的手……
“硬吧?”他竟然把我的手,又放进他的裤头里,“粗不粗?”
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真的到了极限,我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放开我!放
开!”
我的手拼命乱动,使劲挣扎,“我恨死你!快放开!”
我感觉到他的那个东西,“乎”一下子,软了,他的手,也松了。
我抽出自己的手。
黑暗中,我摸索着,走出包厢。我要去卫生间,将我被沾污的手,好好地洗一洗。
在黑暗中呆时间长了,觉得卫生间的灯很亮,我先洗了手,然后照镜子,我看见我
睑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眼睛红什么?气的!气得我上了火。我揉揉眼睛,忽然觉得,
自己应该哭一哭才好。
挤挤眼,好像有一点儿要哭的感觉,可是火候不到,没有眼泪。那就笑吧,咧咧嘴,
皮笑肉不笑,我冲着镜子里的女人鄙夷地“哼”了一声,两只手,一左一右,在涂满脂
粉的脸上,揪起一坨肉,拉一拉,“嘿嘿嘿……”我笑一笑,冲着镜子。
“哼!”我再给镜子里的女人,做个鬼脸,这一下,我的心情,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离开镜子,我蹲小便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小姐。小姐旁若无人,根本不回避我,她
掀起裙子,拿出一团纸,很轻巧地,甩进便池。
又进来一个小姐,她们两个人认识。后进来的这个,笑嘻嘻地骂道:“日他妈的老
色鬼,把老子胸罩带子都弄断了。”
她卷起上衣,是那种紧身的,很有弹性的上衣,“老鬼!”她笑骂。
“给了好多小费?”先进来的那个小姐问她。
“我看看。”
她撩起裙子,从裤头的拉链兜里,拿出钱。“哎哟,还行!这老鬼!”
我看见,那是两个一百的。
“你呢?”她一边整理胸罩,一边笑嘻嘻的问。
“日他鸡,缠球了半天,就一百块钱。”
我站起来,系衣服。
出来时,又有小姐往进走。
重返黑暗,我摸索着,走到包厢门口,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没有人招呼我,我自己
回到沙发上,在这一边的角落,静静地坐着。
我想我应该有一种受伤害的感觉,不为别的,只为我把他想象得太好。
潘书记一直在沙发的另一边吸烟,直到良宵结束,灯光亮起来,他都没有再动一动。
我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些什么,我只觉得我想了很多:要尊严?还是要十台车的保险?
我和王雪算过了,一台车按四千块算,十台就是四万块。王雪一年的任务是十五万,这
一下子,就把她四分之一的任务给解决了,并且,还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
我不能得罪他,这是最现实的,但我也决不能让他轻视我,让他把我的人格尊严当
做交换,我想我的人格尊严再便宜,也不至于就只值那十台车的保险。
是的,我不想得罪他,但我也不能太迁就他。
灯亮了,我坐着没动。
我想我已经得罪他了,这使我的心有点儿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为了
讨好他,而把尊严和人格都丢掉。
我心里头风起云涌,表面上一动不动。潘书记挪过来,他小声地、温和地问:“你
生气了?”
他先找我,好,这说明我还没有完全得罪他。我心里暗暗高兴,脸上却仍旧是受伤
的样子。“我怎么该生气?我是怕你生气了。”
“是我不好,你看,你要是不愿意……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来舞厅里,从来没
有……从来没有对哪个小姐……
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没想到……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我很自然地,依进他的怀里,真真假假,还流了几滴眼泪。“知
道吗?我是把你当作长辈看待的,我好敬重你,我把你看得很完美,很神圣,你千万不
要,千万不要,在我心中破坏你的美好形象……”
“我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也许有一天,我会主动地把自己交给你,我想那一天,
也许会有,但现在不行。现在你这样做,在我最困难、最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这样对
我,你使我有一种受伤害的感觉,好像你帮我,我就要拿身体来跟你交换,这样我会很
难过,你也不会快乐,是吗?你会觉得很无聊、很没意思,对不对?你是那种素质很高
的很有身份的男人,我也受过高等教育,不是那种,为了钱,为了某种目的,就不顾一
切的伴舞女……”
不知道潘书记是不是真的被我感动了,他哄着我:“好了,好了,我下次再也不
了。”
他给找擦眼泪,笨手笨脚。
我觉得我自己胜利了,我在心里想笑,那种想笑的感觉,就像即将喷出来的岩溶,
压是压不住的。我赶紧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我告诫自己:不要笑,不要笑,有什么好笑
的!
我把他拖得很紧,将多余的激动化作一种深情,“我好幸福……我好幸福……潘书
记……认识你,我真的好幸福……”
我想:要是挑我去当演员,肯定比当作家要优秀得多。
临别,潘书记掏出两百元钱,非要给我。我心里想着提成有一千多块钱的保险,说
什么也不要。
但他坚持要给,而且看起来,态度很诚恳,“收下吧,我知道你缺钱……”
“潘书记。”我深情地叫一声,这一次,有点儿真。我在接过钱的同时,抱住他,
在他的脸上,认真地亲了一下。
“我好幸福,我好幸福,我真的好幸福……”
客人走后,她们擦洗着脸上的脂粉和男人的唾液,耳边还回荡着男人野兽般的喘息,
腹内汹涌着经潮的疼痛,她们捏着一大把钞票,这是一个农民几个月、一个工人一个月
的收入,而他们只需要几个小时。她们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镜子里越来
越近的三围显示了她们已不再年轻。
4月28日 星期一 小雨
白领新来的这个领班,年龄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长得也很一般,但是人好,热情、
随和,对我也不错。
她问我:“你是叫王雨吗?”我说是的,又问她,“你是领班?请问我怎么称呼
你?”
“我姓郭。”她热情地说,拍拍我的肩,“不错!有气质!”她赞一句,笑容可掬,
“晚上你别坐台,你有个熟客要来。”
我才来几天?有什么熟客?看郭小姐很忙,就没有多问,心里想,莫非又是潘书记?
果然是潘书记。
他们一起四个人,今晚,我和他坐的是“大衣柜”,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我们在
一起,几乎没有什么陌生和拘谨的感觉了。
我敢肯定,我已经基本上抓住了潘劲松的脉搏了。现在我和他在一起时,我根本就
不谈保险的事,倒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十台“面的”的保险,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看来他把这件事,是真当做一回事了。
想到王雪,为了几百块钱的小寿险,顶风冒雪,风里雨里,日里夜里,付出许多的
辛劳和汗水,却收获甚微,而我,只是在卡座里,不花一分钱——并且还可以赚钱——
轻轻松松地嚼嚼口香糖,品着不同牌子的饮料,信口开河地编着谎言,闲庭信步似地跳
跳舞,一宗四万块钱的业务,就轻而易举的到了手。
4月29日 星期二 晴
我领了五天的工资,整整是两百元,这是我在文化馆辛苦一个月都还拿不到手的工
资。
再加上小费,我觉得伴舞这种职业,当真是最适合我不过的了。
我喜欢伴舞,喜欢这种生存方式。从骨子里,我喜欢它。
我把所有的钱,都交给王志强。我喜欢有钱,但却不善于理财,也不喜欢理财,我
喜欢的是那种因为有钱,而不需要为钱为生活而发愁的无忧无虑的感觉。
王志强表面上是很不以为然甚至是很不屑的样子,但我猜想,他的心里也应该是很
高兴的。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这些天,我为刘文才的修理厂忙得不亦乐乎。修了一场车,使他和刘文才修成了好
友。刘文才是从湖南来我们这里开修理厂的,他来时,是陈少华帮忙的。而陈少华所利
用的关系,还是原来陈主任的那点地关系,陈主任的儿子,也就是王志强的姐夫,在运
管所工作,修理厂正属于运管所管。
所以,王志强在人事关系方面,也帮了刘文才不少忙。
不过这一段时间全市交通系统要进行一次大检查,刘文才的修理厂破烂得不成样子,
许多该有的设备他都没有,王志强的姐夫从开发区调到A市城区以后,那些运管所的混
蛋们,隔三差五总是能找到理由,要刘文才在吃喝玩乐方面破点儿财,比如说昨天吧,
他们要刘文才联系好鱼塘去钓鱼,刘文才很自然地就用王志强的车。王志强陪他们跑了
一天,晚上回来,累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气愤愤地骂:“王八蛋!王八蛋!心狠死
了!钓那么多还钓……”
其实真正钓鱼比到市场上买鱼要贵得多,鱼钓上来,刘文才要按每斤十块钱给鱼塘
出钱,那些运管所的“王八蛋”
们,一钓就是大几十斤,钓得刘文才龇牙咧嘴,连王志强都跟着心痛得掉肉。
王志强的姐夫说他:“你真是喜欢多管闲事。”王志强管闲事,不但不落一分钱的
好处,还要自己贴汽油和过路过桥费,我也不好说他,一方面,我也确实有些同情刘文
才,另一方面,王志强现在无所事事,他不找点儿“闲事”,你让他干什么?让他整天
在家里跟我吹胡子瞪眼睛?让他在家里偷看我的小说,然后在旁边批上:什么狗屁文学,
狗屁小说,你以为你能成名?你以为你是作家?
只要王志强不干涉我,那我就也不干涉他。
不过王志强这闲事管得也真是……自己没本事,管又能管出什么名堂?只有跟着刘
文才,今天请客、明天送礼,刘文才整天被压迫得像霜打的茄子,他的妻子阿平说:
“算了算了,我们不开修理厂了……”
说是说,他们不开修理厂,又能够干什么?这年头,干什么不受人压迫?难道什么
都不干,喝西北风?要不,就和我一样,出来伴舞。
只有伴舞,才没有人欺负。不但不被欺负,相反,还能欺负欺负捉弄捉弄那些有钱
有势的混蛋,我想这就是现实,王志强和刘文才所做的努力,就像王雪所做出的努力一
样,他们按照正统的、正规的方式,付出一切,却只能得到很微小很微小的利益。假如
我要是在舞厅里认识了交通局长,或者是别的能管这种事情的人,我想我只要三言两语,
根本就不需要在他面前花一分钱,就能把事情办好。
或许不但不需要花一分钱,而且还能赚钱。
不是吗?
4月30日 星期三 晴
王雪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说潘劲松今晚要到“王中王”,要我在“王中王”等他。
可王志强非要我跟他一起,到刘文才那儿。刘文才晚上要请客,是运管所的人帮他
从南风修理厂的陈三那儿,借了一整套设备,运管所的吴所长让刘文长接陈三吃饭,以
示感谢。
陈三是个早期发达现在无所事事的生意人,他说刘文才开始创业,手头紧,说什么
也不让他接。王志强和刘文才都觉得陈三很仗义,非要接他,再说,人家吴所长发了话,
他们不得不接。
吴所长交待完了以后就走了,我和王志强、刘文才去接陈三,陈三实在推不掉,就
说:“随便在哪个饭馆里意思一下算了。”
但运管所的那一帮人已经到了他们指定的XX饭店。陈三用自己的手提和吴所长通话,
他是想替刘文才省钱,但运管所的那些人,好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到最后,我们
还是去了XX饭店。那个饭店的老板娘是个女的,很妖艳,但也很能干。
我正猜测,这女人可能和吴所长有一手,吴所长就又指派刘文才了,要刘文才到哪
儿哪儿去接他妻子,于是,王志强和运管所的小齐一起,开我们的车去接人。
我出于帮刘文才的忙,屁颠屁颠地点歌、放歌、陪吴所长唱歌。吴所长自己唱不好,
反倒说他不喜欢唱,他说:“我们一般都不到这种地方吃饭,要吃,就到昭君或者银都,
不过,刘老板的事业才开始,哈哈……”
刘文才连忙点头哈腰,“是呀是呀,等我手头活了,一定要接各位到银都去。”
“哎呀,其实在哪儿玩还不都一样,玩多了就没意思了,还是在家里,看着自己的
老婆孩子好。”陈三说话大大咧咧,他开修理厂好些年了。后来,他对刘文才和王志强
说:“那些三八蛋们你莫抬举他,养不亲的,想当初,吃了喝了拿了我好多,有什么用?
养不亲!”
同吴所长的妻子一起来的,还有运管所的两个人。熙熙攘攘一大桌子人,我一看这
情形,后悔死了,真不该赴这无聊的宴席。想先走吧,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王志强也不
会让我走,只有硬着头皮,帮刘文才招呼那些王八蛋们。
一直到八点半,因为运管所有人提出要去跳舞,酒席才散。刘文才和运管所的一个
人去结帐,我和王志强也跟过去了,不知那个妖艳的女人是怎么算的,竟然算了四百多
块钱。王志强一听那钱数,马上就变了脸,他说话有些冲:“你算好一点儿!都不是外
人!”我软言软语地帮腔说:“是呀,怎么你这里收这么高?”心里却恨恨地,“老婊
子,是不是连你自己也一起算进去了!”
运管所的那个嘻皮笑脸地,当着我们的面,跟老板娘打情骂俏,骂完俏,才说叫
“优惠一点儿”。老板娘是说打八折,收三百五十块钱。
刘文才掏了三百块钱,王志强又帮他垫了五十,付完帐,我说:“撕几张票。”
“哎呀?还报销?”老板娘拿腔拿调。
我皮笑肉不笑,“嗬,做个纪念。”
王志强拉开我:“算了,走吧。”
我甩开他的手,扳着脸,冲那妖艳的女人,冷冷地:“撕几张票!”
我有我的目的,我在舞厅里,认识那么多客人,他们都是公款吃喝,我想我决不至
于连这三百多块钱的餐票,都没有机会报销。
拿了票,我们回包厢。我灵敏的耳朵,听到老板娘在问运管所的那个人:“怎么样,
李大哥,这样收,妥不妥?”
好像她这里收费……我马上想到,她这里是个黑店,是那种卖人肉包子的黑店,就
像那些美容美发店,说的是美容美发……唉,管人家的,王雨呀王雨,你自己又怎么样?
你不是也在舞厅里,做坐台小姐伴舞女郎吗?
回到包厢,我听到运管所那些人在说,要到哪儿哪儿去跳舞,一个个都很兴奋的样
子,只有陈三一个人说没意思,不去,但我想,他们肯定是要去的,特别是吴所长的妻
子,好像也跃跃欲试。人老珠黄的,还到那地方干嘛去?
管他们的,我是真的要去跳舞。我从从容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我说:“好吧,你
们去跳舞,我先走一步,我晚上到我妹妹那里还有点儿事。”
王志强也帮腔:“是的是的,她晚上还有点儿事。”
坐上车,我说:“后悔死了,知道不跟你一起来了。”
王志强慢慢地说:“都这么晚了,干脆,你就别去了。”
“不行,一晚上就是四十,或许是九十,一百四,两百四……,,这样说时,我并
不是真的觉得那里有许多钱在等着我,我是在想潘劲松,他的那一张焦急等待的和善的
脸。
到了“王中王”的路边儿,王志强丢下我,又赶去接那些“王八蛋”们。
杜老板在门口站着,他看见我,说:“哎呀我的王小姐,你怎么才来!”
“晚上有点儿事,耽误了。”
“你那位客人,他又来了。”杜老板神秘兮兮的,“他一直等你,给他安排别的小
姐,他都不要,专等你。”
“不会吧?”我故意淡淡的。
“他在大包厢里,在六包。”
“吃饭的包厢里?”我问,慢腾腾的。
“是的!快去!”
推开六包的门,潘劲松正在里面唱歌,见到我,丢下话筒,“小王,你怎么才来?”
声音很温和,一脸的笑,也很温和。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都怪我妈妈,晚上非要让我到我舅舅家,烦死了,那
么多人,吃饭吃半天……”
说完,嚼起嘴,学小女孩子的千娇百媚。
潘书记看着我,有点儿“迷”,“我等了你好长时间,我七点钟就来了。”
“你一个人来的?”
“是呀,我专门来看你。”
“那我们过去跳舞吧。”“”就在这地跳……“
潘劲松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了电视的荧光,卡拉OK的音乐,轻轻缓缓,我们跳着
“一步摇”,就是“良宵一刻”
的那种舞蹈。不需要标准姿势,标准步履,只随着音乐,慢慢摇。
“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一天不见你,我就想死你……”
这哪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所说的话。我昨天才知道,潘劲松才四十四岁,
第一次见他,我以为他五十多岁了呢。
“小王……”
“嗯?”
他把我抱紧,很紧,好像清不自禁。
我感觉到,他的沉重的呼吸,他的心跳很快,他把我搂得越来越紧,他的热乎乎的
脸,贴着我,他的阔阔的胸,贴着我,还有……他的腿……他的……有一个东西,雄赳
赳地,顶着我。
“我不是坏人,真的,我这几天做梦,都梦见你……”
我很冷静,想挣扎,又想:“我来这么晚,让人家等半天……”
“我昨天跟我老婆在一起,我一直想你,我把她当成你,我在心里叫你的名字,小
雨,小雨……你呢?你想不想我?
想不想我……“
潘劲松一边说,一边把我往沙发那边儿挪,我们晃着,挪着,到了沙发上。
大包厢的沙发,就像床。
“我想死你,真的,浑身上下都想你,我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我不是坏
人,我会对你负责任……”
“你让我焕发青春,我本来跟她,一直分着睡,小雨……你是专为我而生的,是不
是……”
他喘息着,似乎全没了理智。
我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出来,我应该拒绝他,还是迎
合他。
他解了我上衣的扣子,露出带花边儿的胸罩,我也有丰满的胸,这是女人的骄傲,
而且我知道我皮肤很白,胸脯的肉,更是又白又嫩,乳头是粉粉的红,很诱人……
我知道我这里诱人,而且它们是很难得有机会……它们几乎没有机会,让人知道它
们的魅力。只有王志强,他可以堂堂皇皇,但他不懂珍惜,也不懂欣赏。
它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潘劲松扒开胸罩,趴下来,舔我的乳房。他的嘴很烫,舌尖很有力量……我也不知
怎么了,我有点儿心旌摇荡。毕竟我是二十六岁的女人,身体健康,生理正常。
撇开精神上的一切因素,这也不关道德的范畴,且让我做一回……放荡也好,淫浪
也好……让我做一回,纯粹的肉体快乐的女人吧。
我觉得我开始充满欲望,性的欲望,纯粹的生理上的……欲望。
但是潘劲松的一个举动,把我从欲海中,唤了出来,他用一只手——不知那手干不
干净——伸进我的裙子里,伸进……我觉得他的手肮脏肯定肮脏,他触到了……我还是
感到羞耻,为我的肉欲的……
总之这还是一件羞耻的事,更难堪的,潘劲松竟然说出来,“小王,你这儿都湿
了……”
他还叫我“小王”,他叫我“小雨”的时候,还像那么回事儿,叫我“小王”……
真是听了叫人别扭。
他解了他的裤子,准备进入实质。
“不!”我跳起来,推开他,站得远远的,整理我的衣服。
他跟过来。这一会儿,我不想看他,我觉得,发情的男人,一定很难看。
“不,现在不……”我低着头,坚决不看他的脸,我也不让他看我的脸,我帮他系
裤子,然后抱着他的腰,把自己融进他的怀里。
“现在不可以,特别是……这种地方,这里肯定好脏……”
“我是你的人,这一生,我都为你而准备着……”
“不要急,好吧?我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我软言软语,把电视里看的,小说里看的,日常生活中所观察来的,还有我自己无
师自通得来的,凡能够哄骗男人的语言,我都拿了来,充满柔情地运用一遍。
潘劲松很好哄,真的好哄。一会儿,他安静了,我陪他跳舞,给他点烟,看他杯子
里没水了,又给他倒水。
时间过得很快,结束前,他还要去签单,签了单,他又要给我小费,怎么说我也不
要,他很坦然,我也很坦然。我坐他的车,这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他自己开,我坐在
他身边,很温顺,像一只绵羊。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着我。
回到家,王志强还没回来,我先烧了水,仔仔细细地洗澡,用两个塑料盆,小心翼
翼的,生怕把地板给打湿了。
如果有钱,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善住房,我决不住这七十年代的烟熏火燎过的一
间旧房子,我要住有卫生间、有专门的厨房和书房的那种房子,我痛恨这样的猪窝一样
的居住环境。
王志强还没回来,睡到床上,快十二点了,听到了我们的车的特殊的声音。好哇,
玩得还挺流洒,两夫妻,一个在外面跳舞赚钱,一个在外面花钱跳舞。
等到王志强进来了,我问他:“怎么样?玩得高兴吗?
在哪儿玩?“
他的面色凝重,很疲惫的样子,对我的问话,像是没有听见。
“咦!你还有功劳了!”我有些不满,“我在外面跳舞赚钱,你倒好,花钱跳
舞……”
“谁跳了?”王志强很不高兴,“我和刘文才在车上等他们,我根本就没进去。”
“你一直都在车上?”我马上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到“月儿弯
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想到王志强可怜巴巴孤孤单单地在车上,那些王八蛋们潇潇洒洒快快活活地,点美
女,点香烟……
一方面,我替王志强感到不平,另一方面,我又有点儿幸灾乐祸,哼,谁让他去帮
人家?自己没本事,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崇高得像个观世音。
“不知他们怎么玩的,却用了七百块钱。”
“七百块钱还是少的,那地方,是你们去的吗?”
“谁要去?我要去?”
王志强怒气冲冲的,把气撒到我身上。我不跟他计较,做关心的样子,问他:“那
刘文才哪里还有钱?”
“还说呢。”王志强也将口气放软,“我把他们送过去以后,就和刘文才回去借钱,
找人家张老板借了三百,我身上还有一百多块,刘文才身上一分钱都没得了……他们在
里面玩,我们就在车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小齐来喊刘文才结帐——我一直都没进去,
我身上的钱,也不能再垫了,你说是吧……”
“当然了,哪垫得满?再说,我们的钱你以为来得容易?
你以为我们好有钱!“
“结果一算帐,人家说是九百,刘文才当时恨不得哭,好在,陈三认识人,讲了讲,
优惠到七百……”
“那就让陈三帮他出钱好了,反正陈三有钱。”
“凭什么让人家陈三出钱,说起来,今天接客,为的就是人家陈三,他们那些王八
蛋们……”
“谁知道?我又没进去?我只听刘文才说,七百块钱,他出了三百,还有四百,是
小齐帮他垫的。”
“那就让他们垫好了,反正,吃喝玩乐的是他们,那就让他们出钱,他们应该出
钱!”
“哎咦!”王志强撇撇嘴,“晓得啥子?”好像我很无知的样子。
“人家小齐是真心诚意地帮我们,他帮刘文才解了围,刘文才不单要还他,而且明
天就要还他。”
“刘文才都没有钱了,他还怎么还小齐?你不是说,他还借张老板三百嘛……”我
连忙提醒王志强:“你可不能把我们的钱,再借给他了。”
“我知道……”
但我明白,王志强肯定还会再借钱给他。一方面,王志强要面子,他喜欢在人面前
装得很有钱的样子,另一方面,王志强这种人,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决不会对朋友见
死不救,他对朋友,我十分清楚,那是可以剜心剜肉的,唯独对我,他总是斤斤计较,
心比针尖儿还小。
这种男人,我愿意做他的朋友,不愿做他的妻子。
胳膊肘往外拐。你辛辛苦苦地赚钱,他倒好,弄得像个救世主似的……
但我改变不了他,其实,有时候我的心也很软。
潘劲松说他不是坏人,并非全是虚情假意。王志强虽然对妻子斤斤计较,对朋友却
很仗义。人,是多面性的!
4月31日 星期四 阴
夜阑人静,王志强已经睡得很熟了,但是我却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我
还是起来,开了灯,坐在书案前。
这与我以往的生活习惯不同,自从结了婚,我都是在白天里写东西,就是《坐台日
记》,我也是放在第二天的上午。
我很少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对皮肤也不好,反正已经结了婚,反正也离不掉,
反正王志强对我的创作,不但不支持,反而冷潮热讽,充满敌意,这样,跟下岗的,无
所事事的他,才刚好般配。
好自私的男人,自己不往前冲,还要死死拖别人的后腿。我现在已经被他拖得够惨
的了,我现在已经够平庸的了,王志强,我有时候好恨他,所以今晚的事……
今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后悔。
我和汪静今天去得很早,汪静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其实汪静更应该来坐台,她比
我漂亮,比我更需要钱,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来了一天,就死活不来了。这年头,笑贫
不笑娼,更何况,就是来坐台,又不是干别的,总比她在劳动街口摆的那个小摊子强。
也不知她那个小摊子赚不赚钱,熨件衣服,两块钱,缝个裤脚,两块,换个拉链,也还
是两块,她一天能收多少个两块?还要出电费、摊位费、税费,再遇上刁难一点儿的顾
客,我看她受的气也不止那两块钱。
汪静不太爱说话,总是静静的,文文静静,她这样的人,应该嫁一个有钱或者有势
的男人,应该过那种衣食无忧至少是不让她来“忧”的日于。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守着个没有腿的男人,年纪轻轻,难道她就这样守一辈子?
汪静一来,郭小姐就安排她坐台,郭小姐没安排我,我想:莫非潘劲松今晚又要来?
找不想坐在小姐们坐的位子上,那地方太亮。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们,他们挑选什
么似的,眯缝着一双酒气腾腾的色迷迷的红眼,狼狗似的转来转去,“好了,就要这位
小姐。”被挑中的小姐,还要表现得很荣幸,“哎呀,谢谢你了,先生……”
我不想被挑选,站在墙角,又像是下脚料……反正,一进到这种地方,如果不能马
上坐台那心里呀……真是难堪死了。
我看见老板娘向我走来,说实话,老板娘对我还不错。
“王小雨,你别慌坐台,一会儿我有重要的客人,你陪他们,他们眼光高哇,要素
质高的小姐。”
在老板娘眼里,我还是素质高的小姐,不错!
过了一会儿,郭小姐也交待我,“你今晚没熟客,别慌坐台啊,等一会儿农行的人
吃罢饭了,我安排你坐他们吧。”
不就是农行的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我陪的这个人和王志强年龄相仿,在这种场合,年轻的男人是比较稀罕的,一开始,
我觉得他年轻、英俊、有风度,也很健谈,心里暗自高兴,后来,见他说话的口气很大,
分明没把我这个“素质高的小姐”放在眼里。不就是在农行工作吗?有什么了不起?你
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我心里不服气,所以,他说话口气大的时候,我说话口气
也大。
他说:“你们做小姐的,可以呀,收入比我们高。”
我故意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生意,现在亏了本,一穷二白。”
我没有揭穿他,只说:“你一穷二白,还有钱来这种地方?”
“沾朋友的光,生意不成,朋友还在嘛。”
不知是因为他喝了酒,还是因为太看不起我,他说话……那口气……同他那张年轻
漂亮的脸,很不相称。
“我知道,你们这些做小姐的,都喜欢有钱的客人,不过,小姐你放心,只要你把
我陪好,小费还是照样有的……”他一边说,一边就把手伸向我下巴颏,“嗯,你这小
姐不错……”
我拨开他的手。什么玩意儿!
“怎么?生气了?”
“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尊重我。”
“嗬!我尊重你,尊重你什么?舞女!”
我恨不得将牙咬碎,一个农行的小工作人员,有什么了不起?我“嗬”地站起来,
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在这里,你可以藐视我,可是换一种场合,你应
该知道,我也完全可以看不起你!”
我是准备着他恼羞成怒时我就立即走出去。没想到,他拍拍手,笑道:“哈哈,有
个性,有个性。”他拉我坐回原位,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你这小姐有意思,有
意思。”
我想一个年轻人,何须用这种令人讨厌的世故的口气?
“其实你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真的很没意思。”
“那我应该怎样说话呀,小姐。”
“用你的自然本色,看样子,你和我老公年龄差不多,年轻人,何必要装腔作势?”
“你结婚了?”他有些意外,“不太像,别是跟男朋友同居吧?”
“在这种地方,谁愿意承认自己是结过婚的女人?人老珠黄,残花败柳,结过婚的
女人肯定没有小姑娘好坐台,再说,结婚又是什么好事情吗……”
于是就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跟王志强结婚,我从来都没有幸福过一天,结了婚有
什么好?想离又离不掉。
于是伤感就真正地袭了上来。
如果我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就应该想到,这个名叫刘时勤的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可
以信赖的人。他在我忧伤的时候,不是以一颗善良的心来劝慰我,安抚我,而是乘虚而
入。
我是因为沉浸于婚姻的伤感中,所以才失去了防御之心,当他搂住我时,我就靠过
去,“我恨我丈夫,真的,他心胸太狭隘,这样的男人,我宁愿跟他做一般朋友,而不
愿做他的妻子。”
“你丈夫是干什么的?你们结婚几年了?”
“我都结婚三年了,我今年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做为女人,我的青春已经耗费得差
不多了……”
“但是你看不出有二十六岁,顶多,二十一岁吧。”
“那又怎么样?青春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真正地所剩无几了。”
“你有小孩吗?”
“没有。”
“为什么不要小孩?你都结婚三年了。”
“我想离婚,我一直都想离婚,所以,我不能要小孩。”
“你呀,真傻。”
心灵的闸门在无意间打开,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抑郁情怀,
在这一刻,都汹涌而出。我不能将自己绑得太紧,三年了,结婚三年,我再也没有一个
知心朋友,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出心里话的人,我需要倾诉,需要发泄……
于是,我就说我是谁,谁,谁,我说:“你不要小看我,我知道你是农行的……”
他打断我,问:“你怎么知道?”
“是老板娘告诉我的。”“这个杜大嫂,真是!”
我只管自己说,我的话很多,我说:“我知道你是农行的,但不知你是县农行还是
市农行,要是县农行的,你们的行长应该都认识我,去年六月,县文联举办文学家艺术
家百里采风活动,我到农行去守,还写了一首诗,在《文学青年报》上发表……”
“哎,那你是……”他打断我,很吃惊:“你写的是哪一首?是不是……”
他说对了,“那么,你是县农行的。”
“不是,我是郊区支行的,我在办公室工作,我也喜欢文学,余仕华你认识吗?我
们常在一起,他出过两本书。”
“我不但认识他……”我想起三年前,那个美丽的春天,阴差阳错,他,陈少华、
柳勇,他们带我和王志强走进彼此的生活,“我不但认识他,而且,我结婚,就是他和
陈少华。
柳勇三个人促成的。“
“陈少华、柳勇你也认识?”他更吃惊:“那你说,你爱人是谁?”
“他——你也许认识,但我不想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你。”
“你告诉我。你应该相信我。”
“如果你真要知道,那你去问余仕华,他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他那里有我写的书,
你可以看一看……”
他把我推出老远,非常吃惊地看着我:“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深深地抓住了我的
心。”
“我知道,不是爱心,是好奇心。”
“不是好奇,王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要来伴舞,是经济上
有问题,还是你和他故意怄气?”
他抓住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问:“他到底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是谁……”
我轻轻地摇头,我不能说,王志强,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男人。
“五月四日,我们要在俊杰书社搞签名售书活动,到时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
看。”
“五月四日?俊杰书社?我到那里能见到你?”
“是的。”
“五月四日……我值班,不过我一定抽空去,我一定去。”
“好了,那就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他在说他的时候,良宵一刻开始了。所有的灯光都关闭了,音乐悠悠忽忽地飘过来,
我的思绪,也悠悠忽忽地飘起来。思绪飘起来在想什么,过后,我大脑一片空白,似乎
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良宵很长,后来,我们跳舞,空荡荡的舞池里,再没有第二对跳舞的,我们跳了一
会儿,又回来。坐进包厢,我忽然想要牢牢地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直到现
在,我都还想不通,我很近地靠他而坐,吞吞吐吐,但还是把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你是郊区农行的,MT公司你应该知道,它在你们行贷过款,而具体办贷款的人,是财
务部的副部长,我说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
“他就是我的丈夫,你有可能认识他,你认识他吗?”
“你是说……你在说什么?”
“他姓王……”
我被摇撼,“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是他的妻子?他……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这
几年,他也不找我,他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结婚不通知我一声?天!你
和他……你为什么不早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是他!他那么优秀,我没想到,他现在
会……他变了吗?是不是变了?他不应该颓废,他现在在做什么?有工作了吗?你出来
伴舞,他准你出来?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让你出来做这样的事……你们是不是经
济上有困难,是不是……”
“不是!”当他说到后面的话时,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我毁了王志强的名誉,不
管怎么说,这个叫刘时勤的男人,他一定会在心里小看王志强的,他小看王志强,也就
等于小看我。我跟王志强毕竟是夫妻,我可以小看他,但我不允许别的男人也小看他,
尤其是,这个男人曾经和他是好朋友,曾经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立即申辩:“他现在很好,他自己买了一台车,他在做生意,他很好,真的,我
到这里,决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创作,要写小说,还有,王志强不让我
来,所以我偏要来……”
“你是为了报复他,才来伴舞?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这种事,对
于一个男人来说,伤害有多深?”
“我不懂,他的确是一个好男人,但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不
想和他做夫妻……”
“你怎么可以——你不能对不起我的朋友。”
“但是——”我靠近他,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是为了报复?真是为了
报复?还是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我合住他,将软软的胸乳抵在他的脸上,“如果我不
是他的妻子,今晚你会对我怎么样?现在,就是现在……”
“你别这样。”他拒绝得非常软弱。
“我被他压抑得都快成疯子了,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一定能……”
“别这样,别,我喝多了,我真的喝多了,我现在头晕得厉害,我真的……头
晕……”
但是我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了,我知道,他已经无法抗拒,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一
个结过婚的女人,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我能感觉到我被他抱得很紧,但是我没有
任何一点肉体的冲动,一丝一毫的冲动都没有,我相信他有,我能够感觉到,我是一个
成熟的结过婚的女人,我什么都知道。
“我想我是喝醉了,我是喝醉了,我不知你讲了些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我是不是错了……”
“没错,我们没错。”
我又送上我的嘴唇……今晚,我是真的要疯一次,我要发泄,我被王志强压抑得太
久了,也太狠了,我要放纵!放纵!跟他的曾经的朋友!
他亲了我,但是又推开我,“不……不……”
我抓住他的手……王志强,你老是怀疑我,不相信我,那么,我就要真的……对你
不忠一次,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要对你不忠……我不跟别的男人,我就是要跟你的朋
友,对,你的朋友……
我抓住他的手,放进我的胸脯。
“不!我……”他挣脱着,“不!”
“我想我是喝醉了,我是喝醉了。”他喃喃地,摇晃着,站起来,走出卡座。
“你别走!”我冲过去,抱紧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别走,我不让你走!”
“不……”他推开我,摸索着,继续往外走。
我跌坐在沙发上,咬着牙,一动不动。我想,如果有灯光和镜子的话,我一定会看
见我可憎的面容:下贱、疯狂、冷漠,充满邪恶……
人就是这么复杂,要和丈夫的朋友放纵一次,以示反抗时,原本要对她非礼的男人
竟念及自己的朋友,推开她走了……这是真实的王雨,是我过去未曾了解的,但又相信
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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